“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哪搞的满世界的血?”第一个看到小女孩的人大喊大叫。
巷子里的人都互相认识,赶紧把脖子上有巨大刀口的孤儿送到医院。
医生一边给他缝刀口一边说:“用这么凶狠的办法自杀,我行医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伙子,我紧针密线地把你缝起来不容易,比缝一件大衣还忙活。我希望你珍惜我的劳动。”
因为他失血过多,给他输了不少的血。也许是医生的话打动了他,也许是那些别人的血改变了他的意志。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死。
送他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小伙子,你在砍你自己的时候,把那把刀洗一洗就好了。手术时,我用尽法子也洗不净你伤口的煤渣。这道伤疤会象纹身一样,永远跟随着你。真要请你原谅了。”
医生最后又对他说:“谢谢你的那位小邻居。要是再晚发现一会儿,你就称心如意了。”
孤儿从此戴上了半截“蓝项圈”。在陕北插了十几年的队,孓然一身回来后,住一间小平房,摆个小鞋摊。老街坊邻居给他介绍过几个对象。每个介绍人都隐去了他的那段遭遇,每个女人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哎,你那脖子是怎么搞的?”
介绍人总叮嘱他戴条围脖,他说:“瞒得了一时,还瞒得了一世?”便特意裸露着脖子。
“是我自己把自己给杀了。”他瞪着女方忧郁地说。
得!就这一句,把女人们吓得逃之夭夭。一个连自己都敢杀的人,还有什么事不敢于?!还是躲得远点好!
人们就送了他一个外号,叫“抹脖子大哥”。
抹脖子大哥每天很忙,可收入并不多。周围都是熟人,大妈大娘们拎夹姑娘媳妇儿子孙子一大堆鞋,往抹脖子大哥脚下一仍,就放心地买菜遛弯去了。
“哟,咱们胡同里的女进士逸蓝回来了。”一位小脚老太抱着一捧菜走来。
对抹脖子大哥说,“补好了?”
抹脖子大哥点点头。
“多少钱哪?”她瘪着嘴问。天底下的老太们都是讨价还价的高手。她先让你喊个价,无论多低,都会毫不留情地砍下一半。
“您老人家看着给吧。”抹脖子大哥不愿和一个见过自己穿开裆裤形象的老太斤斤计较。
“刚买了白菜,又添了把小葱,临了又给小孙子带了儿块泡泡糖。就剩一块钱了,给你吧。我可把鞋拿走了。”老人说着,把菜放在一边,往篮子里装鞋,一双双检查着质量。
“保修吗?”老人太对活挺满意,最后再往实处砸砸。
“保修。您老就放心吧!”抹脖子大哥大声说,他知道老人耳背。“大哥,您也太老实了。那么一大堆鞋,光料也不止一块钱!这不是剥削吗!”逸蓝打抱不平。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小的时候,有一回手上生了冻疮。这老太太看见了,就把我拉到她家,给我手上抹了厚厚一层猪油,后来我的冻疮就好了。她也不是故意少给我钱,她是花光了……”抹脖子大哥淡淡地说。
“她就不能少给她的孙子买两块泡泡糖?”逸蓝不服地说。
抹脖子大哥忧郁地不说话。都是街坊四邻的,你叫他说什么好!
他把修好的鞋递给逸蓝。逸蓝要给钱,抹脖子大哥就要发火。
“大哥,要不您换个地方摆摊。”逸蓝设身处地为抹脖子大哥着想。
“换到哪儿去呢?这周围都摆满了。”抹脖子大哥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保证没有鞋摊。而且也没有这样讨价还价剥削人的老太太。凭您的手艺,一定会比现在多些收入。”逸蓝很肯定地说。
“哪个地方?”抹脖子大哥也来了兴趣。他倒不是特别地想赚钱,只是感激巷子里最美丽最有学问的女孩,这么认真地为他出主意。
“图书馆门前啊!人们读书的时候,你把他们的鞋也修好了。你可以备两双鞋,人们把旧鞋放下,穿着你的鞋进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就可以穿自己的鞋回家了。而且我敢打保票,大学生付钱痛快。”逸蓝很为自己的设计得意。
“好,我去试试。”抹脖子大哥也被说动了心。
从此,逸蓝再到图书馆的时候,就会在门前看到抹脖子大哥的小鞋摊。生意真如逸蓝所说的那样红火。学子们以一种社会调查般的热情,同这位脖子上有一道黑色伤疤的手艺人交谈。抹脖子大哥也乐意和有学问的人交往,觉得自己也长了许多的知识。他原本就是一个爱学习的人,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他想自己也会是经常出入图书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