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脖子大哥忧郁地注视着这一切。逸蓝单独走过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冲他点头微笑。抹脖子大哥知道那笑容不是给他的。那是女孩心中的快乐太多了,象一个装满了水的罐子,一不小心就溢了出来。
“逸蓝,有句话不知大哥当不当说?”抹脖子大哥拦住逸蓝。
“大哥,您都这么说了,我哪还能不听您说?”逸蓝心不在焉——今天是和应涤凡接头的日子。
“小、心、他、骗、了、你。”抹脖子大哥一字一顿地说。
“他没骗我。大哥,您看来了一个修鞋的……”逸蓝跳着跑了。
六楼。应涤凡常坐的靠窗户的座位,象被掘过的古墓,渺无一人。
“请问,他今天没来吗?”林逸蓝问管理员。
“谁?”
“他。”
“他是谁?”管理员硬邦邦地问。
“就是常和我一起来的那个……”
“我怎么会知道是哪个。登记薄在这,你自己查。”
登记薄上写满了陌生的名字。
他到哪里去了呢?也许他今天有急事?但逸蓝从抹脖子大哥的话语上,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她一定要找到他,要把事情问清楚。
不知为什么,她认定应涤凡就在图书馆。她在庞大的楼层蜂巢似的阅览室里寻找,一张张桌子巡视。每次进去,都要用证件换了座位卡,填好登记簿,片刻之后又急煎煎地跑出来,换回一串串白眼。
终于,在一楼的文艺期刊室找到了应涤凡。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逸蓝气急败坏地说,好象他们分离了一千年。
“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应涤凡心平气和地反问。
“我到处找你。”
“留神我会害了你。”应涤凡说。
“你怎么会这样说话?”林逸蓝敏感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你有什么尽可以同我直说,何必委托鞋匠?我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任何非份之想,你是良家妇女,我也是正人君子。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我从六楼迁徙到一楼,就是为了躲开你。可是我不能老是这样,我的专业书籍主要在六楼。于是要恳求小姐网开一面,不要总缠着我。还我一个自由,还我一个清白。”应涤凡强硬地说。
“我什么也没有对鞋匠说。他说的话由他自己负责。我又没有赖着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林逸蓝委屈地要哭。
应涤凡觉得自己的话伤人太重,就说:“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吧,省得打搅了别人。”
路过抹脖子大哥的鞋摊,林逸蓝特意挽了应涤凡的胳膊,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同抹脖子大哥打招呼。抹脖子大哥的脸平板得象一块白瓷砖,看了一眼,继续仔细地掌鞋。
“难道你同我的交往,不觉得快活吗?”林逸蓝咬着下唇问。他们落座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厅,因为是端不端正不正的点,所以很安静。假如答案是否定的,她会义无反顾地走出去,永不回头。
“不。我非常快活。”应涤凡的声音很柔和,咖啡的苦涩从他的心上流过。“我正是被这种快活吓住了。因为我发现你也深深地陷在其中,无以自拔。……哦,小姑娘,不要反驳。我比你有经验,现在事情是真到了一个坎。我不可能离婚。我对我的结发妻子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可是我有责任。我始终认为责任是世界上最沉重同时也是最不可摆脱的东西。她含辛茹苦地支持过我,我绝不能抛弃她,这就是为什么第二次见面时我要说那句话,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听懂了,我就以为自己没有责任了,可是你一步步地陷了进来。人都有贪恋快乐的天性,我无法超越这个规律。每一次我与你相聚之后,都深深地自责。我比你年长,我比你的社会经验要多,我就肩负着更多的道义上的责任。可是情感的力量是很大的,它就象种子,只要有了水,就会不顾一切地发芽。逸蓝,坦率地说,我有些害怕,我的控制力就要到极限了。我害怕我自己。因为事情再发展下去,很可能会伤害你。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我们就此打住,再不相逢为好。”应涤凡讲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看林逸蓝。他对着空空洞洞的杯子,仿佛那杯子是一个麦克风。
林逸蓝沉思了一下说:“不要把事情说的那么吓人好不好?我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幼稚。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如果你是囿于责任的话,尽可以放心,你其实什么责任也没有。我有能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