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番磨难,上尉觉得自己与女人疏远了的情感又突然被拉近了。他看到了她的泪水,知道她不仅仅会微笑。她是会哭又会笑的女人,不是妖精。上尉对自己的英雄行为感到满意,对女人的欠债感消逝了。现在,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心胸正直的大哥哥,而女人则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妹妹。他用手指梳顺了她的长发,整理了她怀中的鲜花,拉平了她的裙裾。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到自己的心里泛着淡淡的忧伤。女人笑着,睫毛上挑着几点水珠。
上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小妹妹,你不要跟着我啦,我后天就要结婚,你这样跟着我,将给我带来无法收拾的后果,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女人微微地点着头,脸上挂着微笑。
上尉说:“带着你的狗回家去吧,世上坏人太多。”
说到狗,一个疑团在上尉心中升起:为什么这条狗只有当我返回厕所时才跳起袭击正对它的女主人施暴的男人们,而在这之前,它好像一直在观望。它的袭击好像是专门做给我看的,或者,它是故意让女人的挣扎声拖我回去……想到此,上尉心中紧张,这条狗简直是一个深刻的阴谋家。它蹲在女人身后,眯缝着眼睛,一条平凡的黑狗,并无任何惊人之处。
这时,悬在墙上的喇叭催促去马庄的旅客赶快检票上车,说汽车即将开走。
上尉握了一下她的手腕,说:“求求你,好姑娘,快回家去吧!”
他拎起包,匆匆跑向马庄的检票口。从兜里摸出车票时,他无限欣慰地想到,女人和她的狗没有车票,站口的检票员会拦住她,等她买来车票——看样子她身上也不会有钱——况且也不会允许黑狗登车——那时我已坐在汽车上,急速地远离了这个女人同时也急速地逼近了那个闹钟姑娘。
检票口的铁栅栏内已经没有旅客,只有一位身穿蓝制服,满脸蝴蝶斑、神色倦怠的女售票员倚在门边。
上尉递过票,她接了,略看一眼,吧嗒剪了一钳子,说:“马庄,快点,要开车了。”而这时那条黑狗擦着检票员的裤脚溜了进去,她竟然毫无知觉。上尉看到售票员脸上闪出了惊愕的神情,他知道这神情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自己。他想说什么。售票员反掌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他已经进了站。
上尉跳上空空荡荡的汽车,拣了一个位置坐下。他看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那条黑狗无影无踪。他知道它绝对在车上。他想如果售票员拦住她,单独一条狗跟到马庄就变成了好事,干掉它,剥它的皮,吃它的肉。他回头,透过车后的玻璃,看着检票口。她怀抱着鲜花,面带着微笑走了进来。美女从来不买票。
她上了车,选了个座位坐下。她侧着身子,把微笑和鲜花献给上尉。
喇叭放出了为汽车送行的音乐,司机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车内的旅客,一脚蹬开发动机,拉了一下气动门的开关,呱哒一声响,门关上了。汽车缓缓爬行,上尉闭上了眼睛。
二
公共汽车到达马庄。红日西沉。王四下了车,女人也下了车。那条黑狗在他们后边跳下来。
这里离王四的家还有三里路。一下车王四就遇到了小学时期的同学马开国。马开国现在是镇供销社的经理。马开国说这不是王四兄吗?王四说是我。马开国说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像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一样。王四说伙计,一言难尽!马开国的目光已经被站在王四身后的女人吸引去了。王四说马开国!马开国!马开国羡慕地说王四兄,这位就是四嫂子吧?王四说我正为这事犯愁呢,伙计。马开国说老兄真有两下子把洋妞儿弄回来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你这小子,也不替咱介绍介绍。王四说你他妈的住嘴听我说,我根本不认识她!马开国说你这小子捣什么鬼!王四说我真不认识她。她跟着我非跟着我不行。马开国哈哈大笑着说行了行了你看看嫂子在笑你呢!
王四一回头,女人的微笑依旧。
马开国说:“四兄,四嫂子,再见!”
王四拉住他,恳求道:“马兄,帮帮我,把她带到你们供销社饭店住一夜。”
马开国说:“别假正经了。改天我去看你们。嫂子,再见。”
“马开国你别走!”王四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