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跨进了家门。
迎接他的是他父亲的一记耳光!
上尉被扇得头昏脑涨。他大声地、外强中干地争辩着:“为什么打我?”
他的父亲铁青着脸说:“混账东西,你干的好事!”
尽管他早就考虑到事情可能会暴露,但没想到会如此迅速。
四
王四费尽了口舌,也无法把事情向他的父亲、母亲解释清楚。坐在粉刷一新、贴满了剪纸、摆着四个闹钟、挂着六块电子钟的洞房里,他感到饥寒交迫、头晕眼花。他的父亲还在骂:“党白白教育了你!无病鬼上身?你不去招惹她她会跟上你?天大的一个县,比你俊的青年成千上万,她不跟别人为什么偏偏跟着你?”
他的患有肺病的母亲喘息着、唠叨着:“孽障,你这不知道深浅的东西!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话没有腿跑得比马还快!半过晌就有人把话传回来了,说你在汽车站上挂搭上了一个女妖精,还有一条黑狗!作死吧你……”
父亲说:“桥头堡上怕是早知道了,这年头人心奸怪,谁不想看热闹?谁肯把话烂在肚子里?要是人家知道了,这婚也就甭结了,这门亲事也要散了!”
“散了就散了吧!”王四烦恼地说。
“你吃了灯草灰!”父亲愤怒地说,“说得轻巧,花了多少钱就别去说了,这丑名要顶几辈子?走到哪儿都让人戳脊梁骨,这人还怎么活?”
“行啦,我求求你们饶了我吧!”王四用拳头死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颅说,“就算我犯了死罪,横竖也不过一个枪子,你们也不能这样折磨我!”
母亲嘤嘤地哭起来。
父亲走到院子里,喀喀地吐痰。
王四像堵墙壁一样倒在炕上,感觉到房子在团团旋转。十只钟表步伐凌乱地跑着。清冷的月光照进窗户。王四拉过一床被子蒙住脑袋,他感到自己正向无底的黑暗深渊坠落。
五
黎明时分,昏昏沉沉的上尉被一阵雨点般的棍棒打醒。他睁开眵眼,看到手持棍棒的父亲和颤成一团喘成一堆的母亲。
“孩子呀……快起来吧……了不得了……那个妖精堵了咱的门口了……”母亲哆嗦着、喘息着说。
父亲又一次举起了棍棒,劈头盖脸打下来。有一棍子恰好打在上尉鼻梁上。他感到鼻子酸痛,两行热泪,两股鼻血,平行着淌出来。上尉从炕上跃到地下,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棍棒,愤怒地掷之于地,说:“你没有权力这样打我!我是国家干部!犯了罪自有国法处置,要枪崩我也轮不到你动手!”
父亲脸色苍白,坐在了地上。
上尉用手捂着鼻子,走到大门口。
怀抱鲜花的女人怀抱着那束鲜花站在大门口那株刺槐树下,黑狗蹲在她身旁。朝霞万道,上射云天,太阳正在喷薄,门外的水沟里和沟外的田野里氤氲着袅袅白雾。女人浑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鲜花不例外,黑狗也不例外。
上尉此时没有了惧怕,女人的不屈不挠的精神虽然给他带来了无穷的麻烦但也确实让他感动。他把手从鼻子上放下来,鼻血又汹涌地蹿出来。
女人眼里的清明泪珠滚滚地涌出来。她扑上来,伸出舌头,一下下地舔着上尉的鼻血。他感触到了她温暖的仿佛生着细刺的舌头和冰凉的嘴唇,并且当然也嗅到了那股从她口腔里涌出来的骡马草料的味道。
黑狗低沉地呜咽着,好像一个男孩在哭泣。
父亲的毒打激发了上尉的仇恨,仇恨在女人口腔中味道的催化下,又变成了勇气。他拉住她的手腕,一直把她牵引到那间有十只钟表的新房里,黑狗寸步不离地跟随着。
他感到她的手像冰块一样。
母亲泪眼婆娑地说:“闺女呀,你快走吧,你不能把俺一家子都毁了啊!”
上尉说:“问题没那么严重!”他对女人说:“你坐着,我搞点东西吃。”
他从饭橱里找出一把挂面,放到锅台上,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蹲在灶前烧火。
母亲说:“好闺女,吃点饭你就快走吧,俺儿明日就结婚,他媳妇一会儿就要过来看他,你要是不走,俺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父亲愤怒地说:“你跟她啰嗦什么?正经人家的闺女哪能有这样的?不是婊子,也是娼妓!”
上尉从灶前站起来,铁青着脸说:“爹,你不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