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后面这句话本来是句气话,听建华这么一劝,也就顺坡下了:“好,娘的,为了修桥,全依你。”
老队长转转身子,把趿拉着的鞋穿上:“这些天他娘的憋屈坏我了,像女人坐月子。嘿,你们俩别走,我给你们沏壶茶,先喝着。师傅今天管饭。”
建桥对老队长的吸引力竟是如此之大,肖玲惊异地望望杨建华。
“师傅,要说吃饭,我们请您去饭馆来一顿,算是庆贺老将挂帅怎样?”他知道师傅在家做不了师娘的主。师傅思想通了,他宁可请老头儿一顿,让师傅心里痛快点儿。老队长一生求个什么?一是想干点漂亮的活儿,二是让人尊敬他,有了这两条,他就知足。然而,仅就这两条,他又得到过多少满足?杨建华说着,朝肖玲丢个眼神,想让她帮着说一句。
他丢给肖玲的眼色,让老队长全看在眼里。老队长左右打量着建华和肖玲,恍然大悟地说:
“我说你们俩怎么会一起来的,别是还有别的意思吧?”
老队长的话把他俩问愣了。
老队长拍拍脑门儿:“瞧我老糊涂了,你们俩为啥想起请我的客?”
“想让您高兴高兴。再说您要上班了,我们心里也高兴。”
“别唬我老头儿,当我看不出来,你俩这是对上象了吧?”
老队长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立刻把杨建华和肖玲说得面红耳赤。
“师傅,怎么能乱说呢。”建华愣了一下,赶紧责怪老队长。
“嘿嘿,你们瞒着就瞒着,我早就瞧你俩合适,‘铃铛’人小心大,工程队这帮浑小子,没有能配得上你的,只有建华。建华可是个有本事的,这事儿我赞成。今儿,师傅不跟你们去吃了,单等着哪天喝你们的喜酒呢。”
老头儿高兴得真像喝醉了酒。建华还想解释,老队长一句也听不入耳:“就当师傅没说,你在这儿嗦个啥?”
他们只好告辞了走出小院门。
杨建华低着头,觉得自己的心发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于身边这个年轻姑娘,他常常有一种不自觉的保护人的心理,不愿意她受到伤害。今天,老队长的话是自己无意造成的误会,他怕肖玲受不了这种过分的玩笑。同时,又隐隐希望,肖玲不会在意。
肖玲低头推着车,刚才老队长一席话出乎意外,又使她感到惊喜;有人把她和建华连在一起了!杨建华,这个在她眼中几乎是高不可攀的男子汉,居然也会发窘。她看见杨建华脸红了,往常威严、认真,居高临下的脸色现出一副窘态,一米八的大个子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这情景使她感到幸福、陶醉。她真希望就这样和这个心爱的男子一同并肩推着车,就这么走下去。她不愿打破这个宝贵的沉默。
这个沉默还是让建华打破了。
“老队长从来说话都是这样,队里工人都知道他这毛病,开玩笑出圈儿,你可能不习惯,不过别在意。”
肖玲抬起眼,勇敢地望着建华:“我倒愿意他的话不是玩笑。”
建华又一次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吧?”肖玲一双眼睛闪着光,“可我是认真的。”
“你怎么也开起玩笑了。”杨建华佯作不解,故意岔开肖玲的话。肖玲和他不是一代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还不了解他,不了解生活,他应该打消她对自己的好感。
肖玲默不作声。
他们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好啦,我该拐弯了,再见,我母亲和儿子还在等我。”建华故意把“儿子”两个字音咬得很重。
肖玲凝视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是失意,是迷惘,还是惆怅,她搞不清楚。
三
杨建华推开家门,桌上用饭罩罩着一大盘凉粉,几张薄饼,两盘炒菜,红的西红柿炒鸡蛋,绿的青椒炒肉丝,非常好看。妈和小蒙蒙坐在桌边。
小蒙蒙见爸爸坐下来,就攀着建华的肩头:“爸爸,听义兰姑姑说,咱们要搬家了。”
杨大娘赶紧制止住孙子:“小蒙,别瞎说,街里没通知的事儿,可不能乱讲。”
小蒙做了个怪相,从爸爸衣袋中翻出两毛钱,出去买冰糕。
“妈,怎么回事?”建华擦擦脸,问母亲。
“上午义兰来说,她哥讲的这普店街要修成大马路,咱们都得搬走。”
“对,可能。”建华听局里布置修环线的任务就想到了普店街一准拆迁。
杨元珍叹口气,给儿子递过筷子。“妈住在这儿几十年了,还真舍不得走。咋,你开会和这事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