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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无论父母也好,妻子也好,都绝不会同意他参与这种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密谋;就是他本人,经历了这一年的颠沛流离,苦头吃尽,也已经锐气全无,一心想着能把家人平安带回如皋,从此隐居乡下,打发余生,也算于愿已足了。只是到了得知不辞数百里冒险奔波,终于重新找到他的余怀,原来是身负秘密使命的义军中人,接着又得知沈士柱、柳敬亭也受浙东义军的派遣,跟着查继佐来到了海宁,他的心思才有了改变。从这些旧友的口中,冒襄了解到许多过去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多的情形,譬[pì]如说,鲁王的军队已经扩充到十万之众,不仅有张国维、朱大典、孙嘉绩等正派人士同心秉政,而且有方国安、王之仁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辅佐,一年来曾经屡次大败清兵,成功地巩固了浙东的地盘,目前已经决定出师北伐,很快就要打过江来;又譬如,除了浙东闹得轰轰烈烈之外,唐王也于一年之前在福建登基称帝,改元隆武,颇得各地义军拥戴。还有,江西、湖南,乃至南京外围等地的抗清斗争也如火如荼,方兴未艾等等。如果说,在此之前,冒襄为一家子的活命而苦苦挣扎,就像陷入了一场苦恼已极,但又摆脱不掉的梦魇的话,那么这些最新的消息,这种始料不及的局面,却有如一道耀眼的光华,使他蓦然惊醒,看到一片海阔天空,波翻云涌的景象,以致目夺神迷,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特别是得知,瘦小文弱的好友沈士柱,竟然为了闯开城门壮烈而死;而另一位好友黄宗羲则成了义军的一员将领,正准备率师渡江,冒襄心中那一份震动和惭愧,更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加上余怀等人再一动员,他就横下一条心,毅然答应下来。不过,为着免得家人得知后惊慌哭闹,他并没有声张,就连父亲也没有禀告。这在他的平生,还是第一次。也许因为这个缘故,他到底又忍不住悄悄向董小宛作了透露。出乎意料的是,侍妾对他的决定竟然十分理解和支持,而且表示会替他保密。这使冒襄多少感到宽慰,于是便积极投入到查继佐等人的策划圈子中来……眼下,已经到了五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下午,参与密谋的一班朋友,又聚集到查家大宅的一所密室里,商量接应义军攻城的事宜。这间密室,位于后花园的一所佛堂后面,前面一进供着佛像,当中隔着一个用鹅卵石铺砌的天井,被一棵枝叶繁茂的枇杷树密密地遮住了半边。佛堂周围环绕着一片种满荷花的水池,只有一道小桥与外面相通,环境确实颇为隐秘。圈子里的这班朋友,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举行密谈。不过,就在刚才,他们从神情严峻的查继佐口中得知,由于发生了非常的变故,接应义军的计划正面临暴露的危险,弄得大家十分紧张,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屋子里才出现了暂时的寂静。

查继佐说到的这桩变故,确实不由得大家不紧张。本来,由于沈士柱之死,以及凌君甫没有如约入城,使凭借组织暴动,用强力夺取城门的图谋归于失败之后,他们已经转而分头出动,利用各种关系,对守军实行秘密渗透,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城门控制在手中,以便时机一到,就接应义军进城。当然,这也并不容易,特别是出了沈士柱试图诈开城门那样的异常事件,县令张尧[yáo]扬已经空前地警觉起来。在接下来的一连好几天里,他都派出差役在城中大肆搜查,声言要挖出同党。幸亏柳敬亭和余怀当时走避得快,加上查氏家族在海宁树大根深,广有势力,才好歹把这阵风波抗了过去。不过如此一来,要派人渗透到守城的军士里去,也就困难了许多,而且要冒很大的风险。后来,仍旧是查继佐凭借家族的关系,在守军中加紧物色、策反和收买,才陆续争取到一些人。同时,由于城中兵员不足,张尧扬不得不向各保甲征用民夫,协助防守。这也给查继佐提供了从中安插心腹的机会。到如今,海宁城的六道城门当中,起码在东门和南门,都安插了他们自己的人。特别是南门,由于成功地策反了守军的一位姓周的队长,更有希望成为将来配合义军破城的一个主要的口子。然而没想到,自从黄宗羲率军在谭山登陆的消息传来之后,县令张尧扬十分紧张,为了加强对各门的控制,他最近又派出手下的一些得力的属吏前去监管。负责南门的,是一个姓何的师爷。此人生得又干又瘦,平日总是一副阴不阴、阳不阳的神气,而且颇工心计,诡诈百端。他似乎已经嗅出一点气味,对门上的一动一静盯得更紧,昨天还突然把姓周的队长和一个民夫带回县衙去,盘问了半天,后来放回了姓周的队长,却把那个民夫留下了。而那个民夫恰好就是查继佐安插的一个得力的亲信。那么,是不是姓周的队长把他供出来的?如果是的话,那个亲信一旦受到严刑审讯,会不会把查氏兄弟也供了出来?这些,眼下还一点都摸不准。虽然查氏兄弟已经派人带了银两到衙门去托关系,打探消息,但是也只得知那个亲信目前被拘禁在牢里,并未提审,也未动刑。至于下一步如何处置,却不清楚。这么一来,可就不由得查氏兄弟不大为紧张,因此急忙把大家召来,商议对付的办法……“哎,事到如今,就瞧贵价扛得住扛不住了!”在一片紧张的思虑中,张维赤终于打破了沉默,“若是扛不住大刑威逼,供将出来,大家都是个死!”这无疑也是在座的人所想到的。因此大家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色,都没有做声。

“不是并未提审么!也许不至于?”有人不无希冀地说,那是余怀。柳敬亭叹了一口气:“都关进牢里了,还指望能囫囵出来么?这一遭,只怕他不死也得掉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