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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牧老,”龚鼎孳首先举起杯子,说,“诚如眉娘适才所言,在这种当口,肯屈尊见顾的,也惟有情谊深密的心腹之交了!请满饮小弟此杯!”

钱谦益点点头,跟着举起杯子。他有心说上几句凑兴的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喉头有点堵,眼眶也跟着热起来。的确,在这种年残岁暮的寒夜里,客居独处的那一份无聊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还有龚鼎孳这样热情好客的朋友,他真是不知如何打发才好。然而,当他极力地抑制内心的激动,试图开口说话时,喉头却愈加堵得厉害。结果,他只好再次点点头,一仰脖子,把酒干了下去。

“好!”龚鼎孳高兴地说,也跟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荆等侍候在一旁的小凤把酒斟满,他又再度举杯在手,说:“这第二杯,自然是要预贺牧老……”“哦,不!”已经拿起酒杯的钱谦益连忙打断他,“这第二杯,自然该由老朽来说——恭祝贤伉俪两情和美,万事顺遂,荣华富贵,安享无穷!”

龚鼎孳眨眨眼睛,笑着说:“多承牧老贵言!只是,这‘两情和美’,却非小弟一人所敢应诺,须得问过眉娘才成!”他于是转向顾眉,涎着脸问:“不知夫人可许下官领此洪福否?”

顾眉哼了一声,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指头,朝龚鼎孳前额戳了一下,说:“你想领此洪福么,那就得瞧瞧你那野性儿收不收!若然你还像前时那等,跟着那班狐朋狗友四处胡混,看老娘饶得过你不!,,不知是顾眉的举动过于放肆,还是当真戳中了要害,龚鼎孳的笑容僵住了。

只见他含糊地说了声:“哪里哪里!”就惟恐顾眉再说似的,急急把酒举到唇边,一口喝了下去。

顾眉却不理会丈夫的尴尬,她做了个手势,让小凤把酒添上,然后慢悠悠地说:“那么这第三杯——”“哦,这第三杯,是预贺牧老得以如愿南归,与家人重新团聚的!”龚鼎孳蓦地抬起头,大声说。

他这话一出口,顾眉倒没有什么表示,钱谦益却吃了一惊:“啊,兄台此话怎讲?”

“不错,”也许是为了摆脱刚才的尴尬,龚鼎孳干脆站起来,把酒杯抓在手里,拍着胸口说,“若是你老果真意欲辞官南返,弟等倒是愿助一臂之力!”

钱谦益咽了一口唾液:“可是——”

“且别可是!小弟只欲知道,老兄南归之意是否已决?”

“在弟而言,自然心愿如此。惟是未知计将安出而已。”

这一次,龚鼎孳没有立即说话,他仰起脸,沉吟了片刻,随即一本正经地走到顾眉身边,向她附耳低言了片刻,像是解释什么。说也奇怪,只见刚才还把丈夫抢白得不敢应嘴的顾眉,居然顺从地站起来,招呼小凤说:“行啦,时辰不早了。我们陪着喝酒,陪到这个份上,也算够疼他们的了!接下来就不管啦,让他们自己爱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好了!”

说完,把双袖交叠在腰间,向钱谦益盈盈地行了一个礼,果真转过身,带上丫环,款款地走出去了。

也就是直到这时,龚鼎孳才把椅子拉近钱谦益的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这出计倒并非难事。只是你老是此事的主儿,须得自行修本上奏,弟等才好从旁设法疏通,助你老成功!”

钱谦益望了望对方。无疑,这北京的日子,已是越来越难熬。一旦考虑成熟,他自然会修本上奏。而对方作为老朋友,对此表示关切,原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眼下龚鼎孳的热心,却显得有点过分,甚至比自己还迫不及待,这就使钱谦益产生了怀疑,觉得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于是他变得小心起来,说:“嗯,就怕万一朝廷不准,反而招致猜疑,今后这日子可就难过了……”“哎,那怎么会!”龚鼎孳显得很有把握,“若是单凭小弟一人之力,或许不敢夸口,可是还有别的人一道助你,必定能成!”

“别的人——谁?”

“陈百史,还有——哎,你老先别管了!总之只管放心就是!”

陈百史——就是现任吏部左侍郎的陈名夏。如果他肯全力帮忙,事情的把握自然就大得多。因此钱谦益一听,心中顿时一阵惊喜,不过却也愈加怀疑。

“陈百史与学生并无深交,何以肯全力相帮?”他问。

这种没完没了的追问显然使龚鼎孳大感懊丧。只见他绝望地把双臂一张,仰瘫在椅子上,直喘大气。不过他终于还是重新坐起身子,瞥了一眼窗棂,又转脸盯着钱谦益,半晌,不无痛苦地把牙一咬,说:“也罢,这事迟早也要让你老得知的,现在说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