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此篇对先秦时期几个主要学派几乎都作了简明扼要的叙述和批评,是中国最早的一篇学术史论文。
首先,作者对各种“方术”(学术)的渊源和流变过程从整体上进行了追溯和回顾。他指出,各种“方术”的渊源都可以追溯到古代的“道术”,但“道术”与“方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所谓“道术”,就是古代天人、神人、至人、圣人对大道进行全面体认的学问,它包涵了宇宙间的一切真理。而后世的百家曲士却不能继承古人的这种体道精神,仅仅执一察之见以评判天地,究析万物,结果就使“道术”分裂成各种各样的“方术”。可见,所谓“方术”,就是拘于一方,对大道的某一方面所“闻”的学问,所以它只能反映出宇宙间全部真理中的某一个小的方面。
接着,作者对“天下之治方术者”作了学派的分类,并对各派学说的历史起源和自身价值进行了评论。对于墨翟、禽滑厘一派的评论,首先肯定他们“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的崇俭思想,和“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的积极救世精神,但同时又批评他们非乐、节用,“以自苦为极”,尤其在组织上派别林立,各以巨子相尊的错误。对于宋銒、尹文一派,一方面赞扬他们“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的“图傲乎救世”的精神,另一方面又指出他们不知爱己,自为太少的缺点。对于彭蒙、田骈、慎到一派,既承认他们“齐物”、“弃知”、“去己”的思想与古代的“道术”有某些相通的地方,但又指出这些思想有着“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的毛病。对于关尹、老聃与庄周这一派,作者所采取的褒而无贬的态度,认为他们都见到宇宙间的全部真理,因而应当雄踞其它各家之上。对于惠施、桓团、公孙龙一派,所采取的主要是批判的态度,但对他们的错误则表示惋惜。由上述所知,作者对于各个学派,既有大胆的肯定,又有尖锐的批评,既有以批判为主的态度,又有“惜乎”其才的同情;对于关尹、老聃与庄周一派,虽然有褒无贬,但毕竟也是把他们作为某个学派来看待的。所有这些,都无不表明他是试图用比较客观公正的态度来评述各个学派的,而并不像本书其它篇章那样过分地否定他们,更不像孟轲“辟杨墨”那样把他们破口骂倒。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1],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2]。古之所谓道术者[3],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4]?明何由出[5]?”“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6]。”
【注释】
[1]治:研究。 方术:囿于一方之术。
[2]其有:即自己所治的一曲之学。
[3]道术:指超然百家之上,能够反映大道全貌的学问。
[4]神:神圣。
[5]明:明王。
[6]一:指生成宇宙万物的大道。
不离于宗[1],谓之天人;不离于精[2],谓之神人;不离于真[3],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4],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5],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6],以参为验[7],以稽为决[8],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9];以事为常[10],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11],老弱孤寡为意,皆有所养,民之理也。
古之人其备乎[12]!配神明,醇天地[13],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14],系于末度[15],六通四辟[16],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17],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 ,搢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18],《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19],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
【注释】
[1]宗:道之宗本。
[2]精:道之精微。
[3]真:道之真实。
[4]兆:征兆。
[5]熏然:温和的样子。
[6]表:表率。
[7]参:比较。
[8]稽:考稽,考察。
[9]齿:序列。
[10]事:谓耕作之事。
[11]蕃息:谓繁殖鸡、狗等牲畜。 畜藏:谓充实仓、廪、府、库之积。畜,通“蓄”。
[12]备:无不兼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