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里赫,给我们准备吃的。”他由兵士们簇拥着走进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指给他的那个房间,整座房子里马上就充满了谈笑声。
“妈妈,你懂吗?他们要鸡蛋,要生炉子。”刘西雅轻声说。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仍旧站在穿堂里不吭声。
“你懂吗,妈妈?要不要我去拿劈柴?”
“我都懂。”母亲说,她的姿势不变,似乎有点过于镇静。
一个并不年轻的兵士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的下颚翘得厉害。一道伤疤从船形帽下面一直延伸到眉毛。
“你就是弗里德里赫吧?”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态度镇静地问道。
“弗里德里赫?我就是弗里德里赫。”兵士阴郁地说。
“来吧……你帮我去拿劈柴……鸡蛋我会拿给你的。”
“什么?”他莫名其妙地问。
但是她向他打了个手势,就到门道里去。兵士跟着她。
“行啦,”沃洛佳并不望着刘西雅,说,“把门关上吧。”
刘西雅掩上了门,以为沃洛佳有话要对她说。
但是等她回到床前,他却闭目躺着,不作一声。这时候,门也不敲,那个上等兵就出现在门口。他打着赤膊,皮肤黧黑,满身汗毛,他一手拿着肥皂盒,肩上搭着毛巾。
“你们的洗脸盆在什么地方?”他问。
“我们没有洗脸盆,我们就在院子里用杯子互相浇水冲洗。”刘西雅说。
“多么野蛮!”上等兵脚上穿着发土红色的厚底皮鞋,叉开腿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刘西雅。“您叫什么名字?”
“刘德米拉。”
“什么?”
“刘德米拉。”
“不懂。刘……刘……”
“刘德米拉。”
“哦!鲁意莎!①”上等兵满意地叫起来。“您会说德国话,可是却用杯子洗脸,”他嫌恶地说。“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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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德语。
刘西雅没有作声。
“那么冬天呢?”上等兵叫道。“哈哈!……多么野蛮!那您至少要替我冲一下吧!”
刘西雅站起身来朝门口走,但是他仍旧叉开腿站在门口,露出满身的黑毛,一面嬉皮笑脸地、露骨地直盯着刘西雅。
她在他面前站住,低下头,脸红了起来。
“哈哈!……”上等兵又在那边站了一会,才让她过去。
他们走到台阶上。
沃洛佳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他闭目躺着,浑身都能感到强烈的心跳。如果他不生病,他可以代替刘西雅给德国人冲水。他因为意识到他和全家目前以及今后的屈辱处境而感到羞耻,他的心剧跳着,所以他闭上眼睛,免得流露出自己的心情。
他听见那批德国兵的沉重的、钉着钉子的皮鞋不断从穿堂到院子里走出走进。母亲在台阶上厉声说着什么,曳着鞋走进厨房,后来又来到台阶上。刘西雅悄悄地走进来,随手掩上房门,——母亲代替了她。
“沃洛佳!真可怕!”刘西雅很快地低声说,“四周的栅栏都拆光了。花坛全踩坏了,家家院子里都挤满了兵。他们脱下衬衫在抖虱子。就在我们的台阶前面,他们精赤条条的,用木桶里的冷水冲洗。我差点儿要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