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名字注定它要这样死去!”艾丝苔说着把药丸扔过去。罗密欧用牙把药丸咬碎了。
小狗一声都没有叫,立即滚倒在地上,艾丝苔只说了一句哀悼的话,小狗便直挺挺地死了。
“哦,我的上帝!”杜瓦诺布尔夫人叫道。
“你的出租马车在这儿,把死去的罗密欧拉走吧!”艾丝苔说,“它的死可能在这里会沸沸扬扬,就说我把狗给了你,你将它丢了,贴一个寻狗启事就行了。快动手吧,今天晚上你就能拿到那五万法郎。”
这些话说得非常平静,显出风尘女的那种极端的无动于衷。杜瓦诺布尔夫人为此大叫道:“你真是我们的女王!”
“早点儿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下午五点钟,艾丝苔打扮成一个新娘。她穿一条白缎裙子,外罩镶着花边的礼服,系白腰带,穿白缎鞋,美丽的肩膀上披一块英国针钩花边的披肩。她模仿童贞女的发式,头戴新鲜白山茶花。她的胸前露出一串价值三万法郎的珍珠项链,这是纽沁根送给她的。六点钟,她已经梳妆完毕,但是仍然关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入,包括纽沁根。欧罗巴知道吕西安将被带进她的卧室。吕西安七点左右来到,欧罗巴设法让他进入夫人房中,任何人都没有发现。
吕西安看到艾丝苔的姿态,心里想:“为什么不跟她一起远离人世,去鲁邦普雷地产上生活,永远不再返回巴黎呢!……对这一生活,我已付了五年定金。这个亲爱的姑娘,她的情义是永远不会中断的……到哪儿去找这样卓绝的人儿呢?”
“朋友,你是我心中的上帝,”艾丝苔说,她在吕西安面前的垫子上跪下一条腿,“祝福我吧……”
吕西安想把艾丝苔扶起来,亲吻她,同时对她说:“亲爱的宝贝,你开什么玩笑啊!”他试图搂住艾丝苔的腰肢,但是,艾丝苔用一个既表示尊敬又表示厌恶的动作挣脱了。
“我再也配不上你了,吕西安。”她说,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我恳求你,祝福我吧,向我保证在市立医院捐赠一份两张病床的基金……因为教堂里的祈祷,上帝只能宽恕我自己……我太爱你了,我的朋友。最后,请你告诉我,我曾经使你感到幸福,你有时还会想到我……是吗?”
吕西安发现艾丝苔这样郑重其事,诚心诚意,不禁若有所思。
“你想自杀!”他终于用经过深沉思考后的语调说。
“不,我的朋友。可是今天,你看,你拥有过的那个纯洁、贞节、深情的女子死了……我很担心悲哀会夺去我的生命。”
“可怜的孩子!你等一下,”吕西安说,“两天来,我作了很大努力,我已经与克洛蒂尔德接上了头。”
“老是克洛蒂尔德!……”艾丝苔怒气冲冲地说。
“是的,”他接着说,“我们通了信……下星期二上午,她动身去意大利,我将在枫丹白露,也就是她去意大利的路上跟她见上一面……”
“啊!你们这些人,要什么样的老婆?……一块木板条!……”可怜的艾丝苔叫起来,“嘿,如果我有七、八百万,你会不娶我吗?……”
“真孩子气,我正要告诉你,如果这一切都不成,除了你,我不会要别的女人……”
艾丝苔低下头,以便不让别人看见她突然变得苍白的脸和涌出的眼泪。她擦去了泪水。
“你爱我吗?……”她怀着深深的痛苦望着吕西安说,“好了,这就是我的祝福。不要糟蹋自己的名誉。从隐秘的小门过去吧,装作刚从前厅进入客厅的样子。吻一下我的前额。”她说。她拉住吕西安,狂热地将他紧紧搂住,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说:“出去吧!……出去吧,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当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在客厅出现时,客厅里的人发出一片赞叹声。艾丝苔的双眼映出无穷深远的光彩,谁见了这样的眼睛,就会神魂颠倒。蓝黑色的秀发使那山茶花更加艳丽。总之,这个卓绝的姑娘所寻求的一切效果都已达到,没有人能与她媲美。她似乎是她周围这一切超级豪华的最高体现。她还是那样机智幽默,用一股沉着冷静的巨大力量主持着这场疯狂的盛宴。在巴黎音乐学院音乐会上,哈贝纳克◎指挥欧洲第一流音乐家演奏莫扎特和贝多芬作品达到最高境界时所表现的力量也不过如此。可是艾丝苔惊恐地发现,纽沁根吃得很少,也不喝酒,只尽主人的情谊。到了半夜,已经没有一个人清醒了。酒杯都被砸碎,以后再也不用它们了。两块北京条纹绸窗帘被撕烂了。比西沃平生第一次喝醉酒。他们事先策划要闹一场:大家排成两行,手擎枝形大烛台,唱着《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中的Buona Sera◎,将艾丝苔和纽沁根送入洞房。但这时,谁都无法站稳身子,女人们在长沙发上睡着了,这场闹剧未能实现。纽沁根独自一人把手伸给艾丝苔。比西沃虽然已经半醉,见到他们这般情景,还有力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像里瓦罗尔◎对德黎希留公爵最后一次婚姻◎所说的那样:“应该通知警察局……这里要出事……”开玩笑的人以为是开玩笑,但却不幸被言中。
◎哈贝纳克(一七八——一八四九)法国小提琴家和乐队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