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狱中神甫吧。”他说着,满面和善地向他走去。
这个误会太严重了,在场的人都打了寒战。
“不,先生,”桑松回答,“我有别的职责。”
桑松是这个姓氏中最后一名刽子手的父亲,因为他儿子最近已被解职。他的父亲处死了路易十六。
桑松一家担任这一职务已经四百年,家里出了多少行刑者!到了这个继承人,他曾想放弃祖传的重负。桑松家的人先是在鲁昂当过二百年的刽子手,后来被任命为王国首席刽子手,从十三世纪起祖祖辈辈执行法院的判决。一个家族在六百年间代代相传担任一种职务或保持贵族头衔,这是十分罕见的。当这个年轻人成了骑兵上尉,眼看就能在军队里大展宏图时,他的父亲要他协助处决国王。一七九三年,有两个常设绞刑架,一个在御座门,另一个在沙滩广场。这时候,父亲便叫儿子当了他的副手。现在,这个可怕的公职人员已经将近六十岁,他的特点是服饰华丽,举止文雅,丝毫瞧不起比比一吕班和他那一班人,也就是他那架机器的供货者。这个人身上唯一能显示中世纪老行刑者血统的标志,便是非同一般的宽厚的双手。他高大粗壮,受过相当教育,十分重视自己的公民和选民资格;据说酷爱国艺;话音低沉,姿态文静,沉默寡言,前额宽阔而光秃,与其说像刽子手,不如说更像英国贵族。所以,一个西班牙教士会议事司择该会犯下雅克柯兰故意犯的这个错误。
“他不是苦役犯。”看守长对监狱长说。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戈尔心里想。他向这位下属点了点头。
雅克柯兰被带进一间地窖似的屋子。年轻的泰奥多尔穿着紧身衣,坐在室内破烂的行军床的床沿上。“鬼上当”被一时从过道投进的光线照亮,立刻认出了站在那里手按大刀的宪兵就是比比一吕班。
“Io sono Gaba-Morto!Parla nostro italiano”,雅克柯兰急切地说,“Vengo ti salvar。”(我是“鬼上当”。咱们讲意大利语吧。我是来救你的。)
这两个朋友要说的话,假宪兵一句也听不懂。比比一吕班当作是来看守罪犯的,所以不能离开岗位。这个保案警察头子憋着一肚子恼恨。
泰奥多尔卡尔维是个面色苍白,皮肤黄褐色的小伙子。金色的头发,深陷的眼睛,蓝眼珠不太明亮。全身匀称,在南方人有时呈现的迟钝外表下隐藏着过人的体力。他长着弓形的眉毛,扁平的前额赋予他某种阴森的形象,鲜红的嘴唇显现残酷的野性,四肢的动作透出科西嘉人特有的易怒本性,这种性情使他们在与人发生骤然冲突时,会立刻动手杀人。如果没有这几条,泰奥多尔卡尔维的外表该是非常迷人可爱的。
泰奥多尔听到这一嗓音,不禁吃了一惊,他猛然抬起头,以为产生了什么幻觉。他在这个石砌小屋里住了两个月,已经习惯了黑暗。他望了假教士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认出雅克柯兰。雅克柯兰的脸由于硫酸的作用而产生长条伤疤,他认为这完全不像他老板的脸。
“确实是我,你的雅克。我扮成教士,前来救你。你不要显出认识我,别干这种傻事。你就装作忏悔吧。”
这几句话说得很快。
“年轻人非常沮丧,死亡把他吓坏了,他马上就要招认一切了。”雅克柯兰对宪兵说。
“你跟我说点什么吧,向我证实你就是那个人润为现在只听到你有那个人的声音。”
“您看,这个可怜人,他是无罪的。”雅克柯兰又对宪兵说。
比比-吕班不敢开口说话,怕被认出来。
“Sempremi!”◎雅克回到泰奥多尔身边,在他耳畔说出这句暗语。
◎意大利文:“依然是我!”
“Smpteti!”◎年轻人回答了这句暗语,“确实是我的老板……”
◎意大利文:“依然是你!”
“你顶住了吗?”
“顶住了。”
“把情况都告诉我,我来看看怎样才能救你。快点儿,夏尔洛已经在那里了。”
科西嘉人立即双膝跪地,做出愿意忏悔的样子。比比一吕班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两人说话很快,比阅读这段交谈文字费时更少。泰奥多尔迅速讲了大家已经知道的他的犯罪情形。雅克柯兰对此一无所知。
“陪审团没有证据便判了我的刑。”他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