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回忆起来的又只是家里的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孱弱的犹太男孩穿着黑色短袄,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惊奇地、象大人那样固执地凝视着一个地方,因为当时有人告诉他,那里有一只美丽的小鸟飞出来。但是结果根本没有小鸟飞出来,记得,他失望得差点哭了。但是以后不知还要经受多少同样的失望,才能使他死了这条心,使他懂得“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他一旦对这件事有了明确的认识,他就懂得,这些关于美丽的小鸟--关于那个会从什么地方飞出来、因而害得许多人空盼望了一辈子的小鸟--的骗人的童话,真是害人非浅。……不,他再也不要这些小鸟了!他毫不留情地扼杀自己心里对于这些小鸟的甜蜜的、没有出息的想念,--扼杀了那些被侮辱的、世世代代受到关于美丽的小鸟的骗人的话的教育的先辈遗留给他的一切!……“照事物本来的面目来看一切,以改变现状,促使正在诞生和应有的事物早日到来--这就是莱奋生领悟到的最简单的、也是最难懂的道理。
“……不,我毕竟是个坚强的青年,我要比他坚强得多,”这时他怀着一种没有人会了解的、甚至想不到他居然会有的、无法解释的沾沾自喜想道。“我不但希望做许多事,而且也能做许多事,主要问题就在这里,……”他本再去看清道路,径直走去,带着寒露的树枝拂在脸上,使他神清气爽。他感到有一股异常的力量,如同怒涛汹涌,将他高举到不可企及的高度,他就是站在这个高瞻远瞩的、然而又不脱离尘世和人类的高度,来控制着本身的病痛和他的孱弱的肉体……
等莱奋生来到营地,篝火已经熄灭,值班人也不再微笑--可以听到他在一边弄马,一边低声骂着。莱奋生悄俏走到自己的篝火跟前;篝火里只剩一点余烬,巴克拉诺夫裹着大衣在火旁睡得正香。莱奋生添了些枯草和枯枝,把火吹旺。他吹得太用力,觉得有些头晕,巴克拉诺夫感到暖意,在睡梦中翻起身来,还咂了咂嘴,他的脸露在外面,嘴唇象孩子般地吸着,帘帽被鬓角压着,翘了起来。他象是一个胖乎乎的、肥大温顺的小狗。“瞧你,”莱奋生爱怜地想着,不禁微笑了;在和密契克谈话之后,看着巴克拉诺夫似乎使他特别愉快。
后来他干咳了几声,在旁边消下,他刚合上眼,就觉得眩晕、晃悠、飘飘荡荡,仿佛自己的身子都没有了,后来忽然噗通一声跌进了一个漆黑的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