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莫罗兹卡同密契克那次难忘的冲突中,密契克拼命要显示,他对莫罗兹卡让步纯粹是出于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他一想到,他是在为一个根本不配受到如此对待的人而抑压自己卑鄙的动机,他的身心就充满了愉快的、忍让的苦恼。然而,在灵魂深处他却怨恨自己和莫罗兹卡,因为实际上他是巴不得莫罗兹卡处处倒霉,他只恨自己胆子太小,所以无法去伤害莫罗兹卡,同时还觉得,体验着忍让的苦恼是更为体面、更为愉快的。
莫罗兹卡却认为,正是因为密契克有着他莫罗兹卡所没有的漂亮的外表,瓦丽亚才看中了他。她不但把它看做是外表的美,而且也把它当做是真正的灵魂的美。所以当莫罗兹卡重又看到瓦丽亚的时候,他的思想不由得又陷进了原来的、得不到解答的圈子里--想到她,想到自己,想到密契克。
他发现,瓦丽亚老是不见踪影,(“准是在跟密契克鬼混!”)便久久不能入睡,尽管他竭力自我安慰说,他对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小心地昂起头来向黑暗中凝视:会不会看到他们俩的身形偷偷摸摸地出现。
后来,一阵骚动惊醒了他,篝火里的湿树枝吱吱响着,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在林边晃动,木屋的窗上时明时暗——有人在划火柴。接着哈尔谦柯从木屋里出来,同在黑暗中看不见的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就在聋火堆中间穿过,好象要找人。
“你找谁?”莫罗兹卡碰声问道,他没有听清楚答复,又同了一声:“什么?”
“弗罗洛夫死了,”哈尔谦柯低沉他说。
莫罗兹卡把大衣裹得更紧,又睡着了。
黎明时分埋葬了弗罗洛夫,莫罗兹卡跟别人一块漠然地在他坟上洒了土。
在大家备鞍的时候,发现皮卡不见了,他那匹弯鼻子以小马整夜没有卸下鞍子,无精打采地站在树下,样子可怜。“这老头,受不住了,跑了,”莫罗兹卡心里想。
“行啦,不用找啦,”莱奋生说,从早晨就发作的肋痛使他皱着眉头。“别忘了马。……不行,不行,别让它驮东西!军需主任在哪里?准备好了吗?……上马!……”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皱起眉头,笨重地上了马,好象身负重菏,使他自己也变得笨重起来了。
没有人为皮卡惋惜,只有密契克感到惘然若失,尽管最近一个时期老头只是给他引起苦闷和讨厌的回忆,但他心里仍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他身上的某一部分是随着皮卡一同消失了。
“部队顺着陡峭的山脊往上走,山上的青草已经被山羊啃过,头顶上是一片冷冷的、青灰色的穹苍。下面远远地隐现着蔚蓝的幽谷,脚底下常有沉甸甸的卵石带着响声滚下去。
后来,环抱着他们的是一座原始森林,被秋天的有所等待的寂静笼罩着,满目尽是金叶和枯草。一头灰须的马鹿在绢纱般交织着的黄枝丛中脱毛,清凉的泉水在瀑流,枝头的露珠竟日未干,晶莹清澈,也被树叶映成黄色。但是野兽从早便吼叫着,叫得人心慌,又热情得令人无法忍受;仿佛在原始森林的金黄色的萧瑟中,有一个永世长存的庞然巨物在大声呼吸。
最早感到莫罗兹卡和瓦丽亚中间有些别扭的是传令兵叶菲姆卡,他在午休前不久送来一个命令给库勃拉克,要他,“夹住尾巴,免得被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