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已经下了马。
莱奋生因为没有确切知道黄泥河子下游的敌人是否已经撤退,所以决定在原始森林里过夜。但是他希望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能派出侦察去摸出一条潜入土陀一瓦卡山谷的道路,因为那边马匹很多,粮食充足。
一路上,他肋部的无法忍受的疼痛都在日益加剧。他已经懂得,这种病痛是由于疲劳和贫血引起的,只有经过几个星期安定温饱的生活才会好转,但是,他更明白,在今后很长一个时期里他都不会有安定温泡的生活,因此,他一路上都在使自己适应这个新情况,并且使自己相信,这是他一向都有的“小毛病,根本算不了什么”,决不妨碍池去完成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完成的那件工作。
“照我的看法应该前进……”库勃拉克第四次重复说,他不听莱奋生说话,眼睛望着他的长靴,老是纠缠不休。他这种人只知道要吃,除此之外一点都不愿意知道。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走,你就走你的吧……你自己走,让一个人代替你,你走你的好啦,……可是我们犯不上让整支部队去冒险……”
莱奋生说话的神气,仿佛猜到库勃拉克正是在作这个错误的打算。
“走吧,老兄,最好去派一下哨,”他不再去听排长新的意见,又补充说。但是他看出库勃拉克还要坚持,就突然把眉毛一皱,声色俱厉地问:“怎么?……”
库勃拉克抬起头来,夹夹。
“派人骑着马到前面去沿途巡逻,”莱奋生不改变原来的带着一点嘲弄的声调,接下去说。“在后面半俄里的地方放上步哨,最好是在我们经过的那个泉水那里。明白吗?”
“明白,”库勃拉克板着脸说,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言不由衷。“这个西面派的瘟神”,他这样想道,心里怀着对莱奋生不由自主的、用尊敬掩盖着的敌意以及对自己的怜恤。
夜里莱奋生突然醒来,--这是他近来常有的情形,--想起他跟库勃拉克的这次谈话,就点上烟卷,前去查岗。
他悄悄地在阴燃的篝火中间穿过,极力避免踩在熟睡的人们的大衣上。靠最右边的一堆篝火燃得最旺,值班人蹲在火旁,伸出手去烤火,他显然是在出神,黑羊皮帽滑到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象在沉悬,脸上还露出善良的、孩子般的笑意。“多好啊!……”莱奋生想道。他看到这些微燃的蓝色篝火和微笑的值班人,又想到在黑夜中朦胧地等待着的一切,一阵隐隐的、宁静而又有些骇人的喜悦,顿时涌上头,他不知为什么恰恰要用这句话来表达他的喜悦。
于是他把脚步放得更轻,走起来更小心并不是怕被人觉察,而是怕把值班人脸上的微笑惊走。但是那人始终在出神似地对着火光微笑,大概是这火光和原始森林里传来的马儿吃草的清脆的声音,使他回忆起童年夜牧的情景:一弯新月照着满是露水的牧场,远远地传来村中的鸡啼,安静下来的马群不时把绊绳弄得发出声音,篝火的活泼的火苗在孩子们迷惘的眼睛前面晃动。……那堆篝火早已熄灭,因而它在值班人的想象中就显得比眼前的更为明亮、更为温暖。
莱奋生刚离开宿营的地点,就被芬芳潮湿的黑暗包围起来,脚底下踩着什么有弹性的东西,陷了进去;空气中散发出菌类和朽木的气味。“多么可泊!”他心里想着,回头看了一看。后面连一线金色的微光都不见营地仿佛连同微笑的值班人一齐都陷到地下去了。莱奋生深深呼吸了一下,有意跨着轻快的步子,顺着小路往深处走去。
走了一会,他听到潺潺的泉水。他站下来聆听了一会黑暗中的声音,后来暗自笑了一笑,便加快脚步,故意弄出悉悉的响声,好让人们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