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就要开了,”他边说边转身朝房子走去。“别呆得太晚,你知道你妈妈不喜欢你在森林里玩。
这孩子坐在长凳上,双手落落大方地搁在膝盖上。室外冰冷的雨点抽打着画有图案的玻璃窗。玻璃上耶稣殉难的画面在雨夜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柔和。麦丽莎一向酷爱教堂,在这个充满变迁和死亡的世界里,教堂是人们熟悉的避难所,是那些经过战斗的善良人的休息场所。在这里,他们养精蓄锐,准备再次投入与充满敌意的世界相对抗的新战斗。
她与福斯特一家相处的日子已经到头。尽管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口角,她还能带着美好的记忆回顾以往的岁月。最使她伤心的是,第一个晚上在此地就餐时她所作的推测最终证明是如此准确。她一直希望会有那么一次,自己对人性的玩世不恭的评价是错误的,因而福斯特一家会让她再多享受一年、甚至一个月的幸福生活。
情况是在老乔治第一次小中风之后变坏的。骂人话最多的要数小乔治(老人无法让麦丽莎帮忙,只得作罢;也许这下激怒了小乔治)。麦丽莎能说的说了,能做的做了,关系仍然十分紧张。无论在照片上或是在人们的记忆中,五年内她丝毫未变—一仍然是一个健康的,处于青春早期的女孩子。仅仅是她的存在,对老人在死神的面前日益衰老就是一种讽刺。
如果小乔治能有点自知之明,他兴许不会对姑娘如此凶狠(不过,她早已料到这一后果)。他原以为是梅朝思暮想地要孩子;实际上在他的潜意识中,对这种较为低级的长生不死的形式的愿望更为强烈。带着这样的情绪看问题,就觉得他们这个无嗣之家显得空空洞洞。梅对姑娘耿耿于怀,因为她使自己又一次意识到,随着年月的消逝,自己的美貌也在消失。像很多女人一样,梅自然估计到每过一年,自己的魅力也就失去一分。
小乔治开始跟踪麦丽莎进入森林。要不是出于清怒和绝望,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如此鬼鬼祟祟的行动。他找到了她暗藏着的宝贝,从每种药剂里挑出一点样品。这当然对他无效,也不适用于他父亲;因为这些药剂极怕光(这是她父亲的独特发现,也是麦丽莎严加保护的秘密)。没等样品拿到实验室化验,其一连串分子结构便被破坏,变成一锅由普通有机物构成的无用之汤。
这次偷窃差点要了麦丽莎的命。直到她腹部突然痉挛起来,她才开始怀疑。在她漫长的历史中,类似情况只发生过两次——两次都是因为饥荒。惊慌之中,麦丽莎一头钻进树林,收集并调好草药,放入一个阴暗的地洞,酿制两天,直至成熟。在此期间,她自己守在洞旁睡觉。痉挛减轻,惊慌也随之消失。她回到家里,发现老乔治第二次中风了。
梅正大发雷霆——为什么,姑娘无法知道,因为家里人都不同她讲话。小乔治早就不理睬她了。麦丽莎走进自己的房间,考虑着所发生的一切,然后准备出走。当她踮手踮脚地走出后门时,她听到小乔治正在轻声打电话。
她接通了邻家一辆汽车的电门,向市里开去。经过家门时,她看见几辆小汽车驶进福斯特家的汽车道。接着,从车里钻出几个杀气腾腾的男人。古罗马时代,麦丽莎曾多次藏身于街旁的小巷里,以躲避巡逻队长的耳目。眼前这些人也许是中央情报局或联邦调查局派来的。要不然,就是以其它缩写字母为牌号的机构派来的。这种人隐姓埋名,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总之,她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底细。她及时离家,真是太明智了。
没有人会在一个孩子失踪时去检查汽车是否被盗;所以麦丽莎还有时间可以行动。到了市里,她把汽车丢在离公共汽车终点站不到一条横马路的地方,然后大模大样地在车站买了一张去伯克利的单程票。她是第一批上车的旅客之一。她装出一副小女孩腼腆的样子,向司机询问,汽车是否真去伯克利。当司机转身同调度员为某件公事争执不休时,她又悄悄地溜下了车。
设下了这个圈套后,她又不慌不忙地朝另一方向离去。最好在哪里藏一下,至少等到天明,然后不坐车,步行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当今世界,很少有人行走一千英里;但是,这种经历对麦丽莎已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