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变得愈来愈不耐烦了。
“因为我实在吓坏啦!”
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叮咚乐声。我打开操纵盘,递给她一份儿煎河虾。我的那份儿鸡脯上洒了一种混合沙司,有杏仁、大豆和生姜,热气腾腾,味道鲜美;但是,煮热沙司的微波电炉一定出了什么毛病,因为我第一口就在肉里嘎吱咬到了一粒冰珠。这些娇惯的机器需要经常维修,这儿却缺少机械技工。
我放下叉子。“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问她。
她的面具没有从我的面前移开,这可是头一回。我一面等待,一面感到她虽然没有说话,却愈来愈害怕了。窗外天似穹窿,夜色迷濛,一个个小小的朦胧黑影聚作一团,汇拢在纽约的放射性瘟疫流行地带,渗入紫色夜幕的边缘。我感到内心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同情心的冲动,一种要保护坐在对面的姑娘的愿望。这一温情脉脉的感受与我刚才在汽车中荡起的神魂颠倒的恋情,融汇交织,打成一片。
“一切。”她终于说话了。
我点点头,抚摸了一下她的手。
“我害怕月亮。”她开始说,音调冷谈,又犹如梦幻,就与刚才汽车里的话音一模一样。“您看见了月亮,就一定会联想到导弹。”
“可是,照耀英国的月亮,不也是一模一样的吗?”我提醒她。
“啊,月亮不再属于英国了,它是属于我们和俄国的。你们再也管不了这么多啦。噢,对了,”她边说边翘了翘面具。“我害怕汽车、流氓、孤独、还有印弗诺。我害怕那种想叫人面孔裸露的色欲,还有,”——她突然沉默了片刻——“我害怕角力的演员。”
“嗯?”过了一会儿,我才柔声细气地鼓励她说下去。
她的面具伸近前来。“您了解角力演员吗?”她的话说得很快。“我指的是那些与女人摔跤的演员。您知道,他们常常会输给女人。这时候,他们就必须要找一个姑娘来排遣失意之情。一个温和柔弱、吓得魂不附体的姑娘。他们需要这样的姑娘来维持自己的男性感。其他男人不希望他们得到姑娘,只想让他们与女人角斗,成为英雄。但是,他们却必须得到一个姑娘。这,对于那个姑娘来说,是件极为恐怖的事儿。”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指,仿佛要把勇气传染给她——假如我还存在任何一点儿勇气的话。“我想,我可以把您带到英国去。”我说。
几片阴影爬上了桌面,滞留不去。我抬起头来,看见了刚才在酒吧底角见过的那三个人。他们也就是我在大轿车里看见的那三位老兄。他们身穿黑色的厚运动衫和黑色的紧身裤。他们的面孔就像瘾君子一样毫无表情。其中两个人在我的周围站定,另外一个则逼近我的姑娘。
“滚开,小赤佬!”——他们这么教训我。我又听到另一个人对姑娘说:“小阿妹,咱们来摔一跤。怎么个摔法?柔道,八卦拳,还是决斗?”
我站了起来。这种场合,一个英国人准要吃眼前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狐狸模样的人几步滑上前来,活像一个芭蕾明星。那三个人突然变得羞惭无比。他们的这种反应,使我大为惊讶。
他朝他们谈谈一笑。“你们想凭着这点儿小滑头,夺走我的乖乖吗?做梦!”他说。
“哲克,别误会。”其中一个辩解说。
“只要你们真想抢走她,我就不免会‘误会’。”他说。“她告诉过我:下午,你们就试着这么干过一回啦!你们这么干,是绝对不会讨得我的欢心的!滚开!”
他们朝门那边退去,窘相十足。“咱们离开这儿吧。”其中一个人大声地说。“我认识一个专门裸体拼刀子的游乐场所。”
小哲克哈哈大笑,声音犹如音乐一般。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儿坐到了我的伴侣身边的椅子上。她微微朝后一缩,躲开了他。我收回脚步,朝前俯下身去。
“哪位是你的朋友,乖乖?”他连瞧也不瞧她一眼,就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