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了新闻广播。幕色渐浓,我又若隐若现地看见了一张女性的面孔,她隐匿在假面具的背后,惊惧而又温柔。我自从离开英国,还没有过任何幽期密约。要与一个美国姑娘混熟,简直困难极了。你只要略有表示,投去一个微笑,常常就可以使一个姑娘大叫一声,叫来警察。至于,那日益滋生的清教徒道德,以及游荡的流氓迫使绝大多数妇女日落之后闭门不出的现象,就更不要去谈啦!苏联人声称这种假面具是衰亡的资本主义的最后的一大发明。自然,事实并非如此,它是人类心理的极度不安全感的一种象征。苏联人不戴假面具,却也自有其神经紧张的其他象征。
我走到窗前,急不可耐地凝望着渐渐降落的夜幕。我变得越来越坐立不安。一朵幽灵般的紫色云彩飞过南天。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接着,又不禁哈哈大笑。刚才,一刹那之间,我发生了幻视,以为那是氢弹爆炸射出的一道紫光,我立刻又明白过来,其实,它只不过是天穹中的一道电光,映红了印弗努南部娱乐区和居民区的上空。
22点整,我准时来到了那位素昧生平的女友的公寓房间门口。一台电子询问器问我是什么人。我毫不含糊地自报家门:“威斯顿特纳。”心里却寻思开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我的名字输入了那台机器。显然,她已经输入了我的名字,因为门随之打开了。我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小小起居室,心头不禁乱跳。
室内布置豪华,备有最时新的橡皮膝垫和充气躺椅。桌上散落着几本袖珍版的图书。我拿起了其中的一本,那是一册标准的硬面精装的侦探小说。小说里的两个女杀人犯互相枪击火并。
电视正在播出。一个绿衣少女,戴着假面具,低声哼着一首情歌。她的右手捏着一样什么东西,伸入镜头的前景,显得模模糊糊。我瞥见电视机上有一个手孔,这是我们英国电视机上从来没有见过的玩意儿。我好奇地将手插入这个位于荧光屏旁边的手孔中。我手上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伸进了一只脉冲的橡皮手套,却反倒很像真与荧光屏上的那位少女握了手。
背后,门打开了。我连忙抽出手来,十分羞愧,仿佛自己是在钥匙孔里偷看人家的行动,被当场捉住了一样。
她站在卧室的门廊里。我想,她是在嗦嗦地发抖。她身穿一件带有斑斑白毛的灰色皮大衣,戴着灰天鹅绒的晚会面具。面具上眼睛和嘴巴的部位,都用灰色宽紧丝线扎绕一圈。她的指甲闪烁发光,就像是镀上了白银。
她表示希望我们俩一块儿出去玩玩。这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早就应该告诉您,”她温柔地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心神不定地把目光投向书本、荧光屏和屋子里幽暗的四角。“我不能在这儿跟您交谈。”
我犹豫地说:“领事馆附近有一个地方……”
“我知道咱们可以到什么地方去聚首谈话。”她飞快地说。“只要您不介意。”
我们进入电梯的时候,我说:“恐怕出租汽车已经开走了。”
然而,汽车司机却由于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没有把汽车开走。他跳出车子,一脸傻笑,为我们拉开汽车的前门。我告诉他,我们愿意坐在后车座。他气呼呼地拉开后车门,等我们上车之后,就“呯”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接着,他自己一跃跳进汽车的前门,又“呯”地一声把前门也关上。
我的同伴朝前俯下身子。“请把车子开到海文区去。”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