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们看上去像什么人呢?”
我试图勾勒出那三个人的面容,却很难描绘得淋漓尽致。我的印象模模糊糊,觉得他们有一股堕落感和女人气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嗯,也可能是我搞错了。”终于,警察这么说。“您认识那个姑娘吗?她住在哪里?”
“不。”——我这句话,有一半儿是撒谎。
另外一位警察挂上了遥感电话,大摇大摆地朝我们走来,一路上踢开四散的浓烟残雾。黑色的浓云不再遮掩街区的肮脏市容——街道带有五年以前射线烧灼的斑斑疤痕。我开始辨认出远处皇家国务大厦的断壁残恒。它就像一根砍断的手指,矗立于印弗努区的上空。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被逮住。”后来走过来的那位警察怨气冲天。“据瑞安说,他们放出的烟幕笼罩了五幢大楼。”
第一位警察摇了摇头。“太不像话了。”他一本正经地察看了一番说。
我略为感到一点儿不安和惭愧。一个英国人不应该撒谎,至少不应该在一时冲动之下撒谎。
“他们像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坏蛋。”第一个警察说,语调仍然故作正经。“我们需要见证人。看来,您大概要出乎自己的预料,在纽约多呆上几天啦!”
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就说:“刚才,我有几张证件忘了请您过目啦。”说罢,又交给他几份证件,并仔细地往证件当中塞进一张五美元票面的钞票。
片刻,他将证件递还给我,话音里就不再带有不吉利的口吻了。我的内疚感一扫而空。为了加固互相的友好关系,我搭讪地与两个警察谈到了他们的工作。
“我猜,假面具一定给你们带来了不少麻烦。”我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我们远在英国,就谈到过关于你们的戴假面具的女匪帮的消息。”
“这些报道有点儿夸大其词。”第一个警察向我声明。“有些男人也学妇女的样子,戴上了假面具,确实使我们难以辨认。但是,老弟,我们一旦逮住他们,就会全力猛扑上去。”
“您只要本事高强,也能从男人中认出女人,几乎就像他们没有戴假面具一样。”第二个警察主动地说。“您知道,可以从手和类似的地方分辨开来的。”
“特别是从类似的地方进行辨认。”第一个警察抿嘴一笑,表示赞同。“据说,你们英国有的姑娘不戴面具,对吗?”
“英国也有些姑娘戴起了风行一时的假面具。”我告诉他。“然而仅仅是一小部份人,她们总是接受最流行的时髦——不管这种时髦多么荒唐。”“可是英国的新闻广播电视节目里,姑娘们通常都是戴假面具的。”
“我猜想,这么安排是为了迎合美国人的口味。”我承认了他的话有点儿道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戴假面具。”
第二个警察努力想象这么一幅图画。“啊!姑娘沿街慢步,脸蛋儿上却一丝不挂。”——我不清楚,他对这幅前景到底是欣赏玩味呢,还是感到道德上的憎恶?很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英国有不少议员反复努力说服国会颁布一项法令,严禁一切假面具。”我继续说,——也许话已经说得太多啦。
第二个警察摇了摇头。“一个多么可怕的主意啊!老弟,您知道,假面具可是件好东西呐!两三年以后,我会叫老婆在家里也戴上假面具的。”
第一个警察耸了耸肩。“倘使女人真都不戴面具的话,用不了六个星期,您就会见怪不怪啦!人类会对一切都习惯起来的——只要有相当数量的人去做或者不去做。”
我表示同意,十分遗憾地离开了他们。我从百老汇(我相信,那是过去的第十街旧址)朝北拐弯,走得飞快,直到远远地离了印弗努区,才放慢脚步。一个人途经这么一个放射性的射线尚未清除的区域,永远会感到头晕欲吐、侷促不安。我要感谢上帝:到目前为止,英国还没有这样可怕的区域。
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然而却有一对乞丐走上前来向我乞讨。他们的脸上有一条条氢弹伤疤留下的肉沟。我不知道这些伤疤究竟是真的呢,还是用油灰化装涂抹出来的玩意儿。一个胖胖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孩,孩子的手指和脚趾之间都长有形如鸭掌的脚蹼。我心中暗忖:这孩子一定是个畸形人。胖女人却只是想利用我们对于核弹造成的人类畸形突变体的恐惧,赚几张钞票而已。尽管如此,我还是给了她一枚七分半的硬币。她脸上的面具,使我油然感觉到自己仿佛是在向一尊非洲的神像顶礼纳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