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都折断了,树叶也都烧焦了。
“还有一堵墙——最后一道障碍,怎么越过去呢?”瓦戈涅尔环顾四周,花园里有个凉亭,在台阶上,老园丁正在熟睡……应该怎么办?梯子,……
瓦戈涅尔把梯子靠在墙上。
他从高高的石墙上看了看这已经坍塌的监狱,然后通过梯子很快走到了街上,进入了这熟睡的城市。
一片沉寂,没有什么打破这熟睡的安宁。街上的景象是罕有的。满街横躺竖卧着成群熟睡的人们。每分钟都须迈过这些睡着的人。瓦戈涅尔为了走得快些,他不得不走在街中心。在这里停着汽车,车里也是熟睡的人们。
瓦戈涅尔走到十字路口。
人行道上躺着一位胖太太。她的头枕在一个邮差的腿上,帽子从头上掉下来,阳伞也摔在了一边。停着一辆洒水车,司机睡在里面,水箱还在往外流水,冲着躺在街上的人。有的人被水一淋,激灵一下,慢慢地翻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大礼帽、圆檐礼帽、包裹、发带、硬纸盒扔得满地都是……一些人脸上充满了惊恐,可以看得出他们的机体同睡眠作斗争的时间要长久些,他们眼睁睁看见许多人睡下去,感到这座城市连同他们自己都被一种可怕的流行病征服了——晕是种叫不出名堂的病,他们睡下去的时候,带着惊恐的思想。而另外一些人是在一瞬间就睡着的,他们的脸上显得很安详。
越是到十字路口,躺在人行道上的人就越多。
又是一个交叉路口。
瓦戈涅尔停下来,看了一下楼房角上的街名:《国王大街》”
“我这是到哪儿了,这几乎是柏林的中心区了!”
在街正中心躺着一名胖胖的德国警察,在电车道上交叉着腿,梦乡中还没忘掉他的警棍。离他两步远停着电车,看得出司机睡眠作了最后挣扎才停下来的。
再远一点,看见两辆相撞的汽车,有一辆车,半个车厢被撞坏了。还有一部分人倒桥上,有的摔死了,有的受了伤。血乎乎的尸体混在熟睡的活人中间。一个胳膊被砸断的小姑娘躺在一位熟睡的妇女身边,看来那是她的母亲……他们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情景呢?有几辆电车也受到了损害,一辆撞在路灯柱下,斜着倒下了;还有一辆开到了人行道上,压着了一个穿白西装的青年人的脚,青年人呻吟着,痛得挤鼻弄眼,但就是醒不过来。
“陷入睡梦中的城市看来不可能没有死亡!”瓦戈涅尔教授想。“这是很悲惨的,但又无法避免。”
从高楼大厦打开的窗子和门里往外冒着烟。那里看来起了火。瓦戈涅尔叹了口气,不由得现出不满意的神情。去救火吗?但是,这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吗?而且他没有时间了。离开楼房,他沿着《国王大街》很快地走着,又奔向公侯桥。通过著名的卫生学馆和民族服装博物馆,到了市政管理局(市杜马)。这个楼的柱脚是灰色的大石头和深红色的沙石。有高塔。在入口处耸立着威廉皇帝的雕像。
瓦戈涅尔教授想起来在这座楼房的地下室里有一家柏林最大的餐厅。瓦戈涅尔从早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什么,于是他走进餐厅。虽然时间尚早,但早已有很多顾客了,他们不是睡在桌旁,就是打横躺在地下,在溢出的啤酒中躺着,啤酒桶的龙头一直开着。瓦戈涅尔很快地饱餐了一顿放在餐桌上的夹肉面包,又走到街上去了。
在公侯桥上出现几个没睡的人,瓦戈涅尔惊讶极了。他们穿着褴褛的衣衫,尖利的噪音打破了全城沉入梦乡的静寂。这是来自柏林郊区的贫穷的失业者、流浪汉,他们没有得到那些官方分配的抗眠剂,又无力购买那些神奇的药丸。即使有这个能力的话,他们也未必会买;睡眠——是那些颠沛流离者的安慰。为此,这些从昨夜醒来的人,现在是被“城市在酣睡”的消息吸引到这里来的。
经过咖啡让和商店高大的橱窗,看见这些外来人在地下室餐厅里大吃大喝睡着的人丢在桌上的食物,抓过瓶子喝着啤酒。在商店里,他们扔掉自己褴褛的衣衫,穿上时髦的服装,也不管这些服装是否与自己消瘦松驰的肌肉、没有修面的面孔是否相符,他们往背上一背,匆忙地系上纽扣,就向另外的商店跑去。他们带着东西跳过睡着的人的身体。
在那里又有旁的东西吸引了他们。他们扔下包着糖果、罐头等东西的包裹,以便去弄金子和到珠宝首饰店去弄宝石。他们感到非常满意。他们主宰着一切,谁也不能阻止他们。他们遇见四仰八叉睡着的警察——这是他们的宿敌。他们没有忘掉拿他们取一儿儿乐。他们给熟睡的警察戴上女人的风帽,把狗系在他们的腿上,把酒瓶子塞在他们手里……
公侯桥上有两个姑娘也睡着了,她们睡在侯爵半身像前。整个桥上都是熟睡的人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