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零一秒,七百零二秒,七百零三秒,七百零四秒……
飞船遵循的是飞船时间,飞船时间与地球上观察者的时间是一致的。大概十个月后可抵达半人马a星座。可是驾驶员遵循的是加拉德时间,从他看来,似乎根本到不了半人马星座。
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可是事实上又存在着这种情况,总有什么东西加速了加拉德对时间的主观理解,并且对之起了毫不马虎的作用。几乎可以肯定,这是超速飞行器的作用场对人体的新陈代谢产生的一种生理副作用,这种作用在以前对超速飞行器所进行的初步的,机器人导航的历次试验中,是觉察不到的。
日历钟的内部机构开始对秒针提供动力了,这时秒针开始缓慢地、预备性地抖动了一下。七千零四十一秒,七千零四十二秒,七千零四十三秒……
数到七千零五十八时,秒针开始向下一个刻度跳动。跳过这么一点点距离显然花了好几分钟时间,又花了好几分钟完全停止跳动。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噗”的一声。
思想上很兴奋,可是身体实际上没有动弹,他心里对这些数字开始进行核计。数目越大,他数一个数目所需的时间也越长,所以日历钟两次滴答声之间的间隔更接近于七千二百秒,而不是七千零五十八秒。往回数时很快也得到了他所想要的相同的数字。
飞船上的一秒钟等于加拉德时间两小时。
他数了半天,对他来说,数了确是整整两小时吗?这一点似乎是无可置疑的了。看来,前面是一个遥远的行程。
这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啊,真是当头给了他一棒。对于他来说,时间减慢到了七千二百分之一。他到达半人马a星座得花整整七万二千个月,就是说六千年。
这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加拉德坐着不动。浸渍着温暖汗水的内苏斯衬衫始终裹住了他,甚至不肯凉下来。总而言之,不用忙。
六千年。这六千年,六万年乃至六十万年,都会有食物、水和空气;当然,飞船会合成这些必需品,只要有燃料的话;而燃料是可以自行滋生的。即使在客观时间,即飞船时间里,每隔三秒钟吃一顿,也没有理由担心供应不了。(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办不到的,因为他吃一顿饭,飞船得花好几秒钟客观时间准备;如果他按照加拉德时间一天吃一顿,那就好了)宇航设计局在设计DFC-3时要排除的许多祸患中,最早的一个就是有关必需品的供应。
可是没有人想出办法能使加拉德永葆青春。六千年后,他这个人将形消骨化,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尘土附在DFC-3光泽暗淡的表面上。他的尸体比他这个人存在的时间可能要长些,因为飞船本身是灭过菌的,但他消化道中的细菌会把他消蚀掉。他需要这种细菌来合成他活着时所需的部分维生素乙,但当他不再是一个驾驶员或其他生命那样的复杂、细致而平衡的机体时,细菌便会无动于衷地把他吞噬掉。
简而言之,在DFC-3完全脱离太阳前,加拉德就要泯灭,而在一万二千年的平常时间后,当DFC-3回到地球时,飞船上连他的木乃伊恐怕也没有了。
这时,一阵寒意穿透他的全身。与他所想到的上面这个发现似乎没有多大关系,这阵寒意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就他所能描绘的来说,这阵寒意似乎是一种紧迫感和激动,而完全不是象听到死刑判决时的感觉。幸而这阵寒意并不强烈到象前面的那阵震颤那样难以忍受;时钟两个滴答之后,寒意消失,留下了一片疑虑。
这种时间上的拉长会不会只是精神上的?他肉体上的活动过程可能还是遵循飞船时间。加拉德没有什么直接的理由作其他想法。如果这样,他的动作就只能遵循飞船时间,而要完成最简单的工作得花许多个月的平常国时间。
可是他会活着,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他到达半人马a星座时,他的精神比他的肉体衰老六千年,而精神上的错乱程度可能还要厉害,可是他会活着。
另一方面,如果他的肉体动作象他精神一样快速的话,他就得非常小心。他的动作必须非常缓慢,要尽量少用力气。通常一个人的手在做拿铅笔这类的动作时,使铅笔从一种静止状态变到另一种静止状态,传给铅笔的加速度大约是每秒二英尺,减速时,力量当然也是一样。如果加拉德打算对一个遵循飞船时间的二磅物体,给予一个按他的时间每平方秒一万四千四百米的加速度,他得对这物体加上九百磅的力。”
问题并不是不能这样做,而是这样做花的力气,象推动一辆陷在泥中的吉普车一样多。如果单靠他前臂的肌肉,他决不能把那支铅笔拿起来,得用上脊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