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柔和、低沉,很象塞子从酒瓶里脱出来的声音。好象就来自控制架的右侧。他枕在软垫上的头突然朝框架一歪,但给他无力地制止了。他慢慢地移动目光,向那个方向看去。
他看不到有什么可以发出这个声音的东西。飞船的温度表上没有显示出什么变化,这就排除了伸缩差所产生的热噪声,而伸缩差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他闭上了眼睛,这个过程与睁开眼睛同样困难,他试图想象他最初从麻醉状态中醒来时,日历钟是个什么样子。得到了明晰的印象后,而且几乎可以肯定那是确切的印象,加拉德又把眼睛睁了开来。
声音是日历钟前进一秒钟时产生的,现在它又不动了,显然是停了。
他不知道,秒钟跳一下通常要多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问题。可以肯定,秒针一下子跳到每秒的末端,动作太快了,眼睛是应接不暇的。
慢慢地,他意识到,他的这一切思索正在使他丧失重要的资料。日历钟已经走动过了。当务之急是,他得弄清楚,日历钟再走动一下要多久。
他开始计数,已经逝去的时间姑且算作五秒钟。六秒、七秒、八秒……
加拉德只数到八秒时,便陷于一种苦痛的境地。
首先,而且完全是平白无故地,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恐惧迅速地在全身的筋脉中散布开来,越来越强烈。他的肠子开始非常缓慢地扭结起来。他全身在缓慢地、轻微地震颤,倒还没有到发抖的地步,只是四肢不由自主地颤动,皮肤一阵阵轻轻地起着寒颤。除了嗡嗡声外,又可以听到一种声音,是一种接近于闷雷的声音,似乎就来自他的头脑中。恐惧还在增长,随之又来了疼痛,还有那个后坠症,肌肉象板似的僵硬,特别是腹部和两肩,而前臂受到的影响差不多同样严重。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中部开始非常缓慢地粗了起来,似乎大了一倍;对于这种情状。他简直毫无办法,这是一种可怕的机能麻痹症。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几个小时,发展到顶点时,加拉德的思想,甚至连他这个人也完全脱离了躯壳,他只是一只充满着恐怖的皮囊而已。在他那极端空虚的毫无理性的情感中开始恢复了一点理智的时候,他发现他正坐在软垫上,一个手臂已把控制架绕着弯接头推了回去,使它不再翘在他的身子上方。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不蒸发,也并不使他觉得凉快。他的肺部有点儿疼,可是他还是觉察不到呼吸。
究竟是怎么回事?布朗和塞利尼就是这样丧命的吗?这种情况如果经常发生,也会要加拉德的命,这一点他是肯定的。即使只要再发生两次;要是这两次接着第一次很近,也会要他的命。从最好的说,也会使他成为满脸鼻涕口水的白痴;虽然计算机会把加拉德和飞船弄回地球,但计算机不能把这阵无意识的恐怖告诉宇航设计局。
日历钟表明,这段极度痛苦的时间持续了三秒钟。当他带着学究式的愤慨看着它时,它又“噗”的响了一下,神气地使痛苦发作的全部时间达到了四秒钟。加拉德决心开始重新计数。
他小心地使计数成为一个完全连贯而自动的过程,不论他在计数的过程中同时插进其他什么问题,或是情感上的波动妨碍他,这个过程都不会中断。确实,强制地进行计数是任何事情中断不了的,极度欢乐和痛苦万端都中止不了。加拉德明白,要在心中着意地建立起这样一套计数机制是不太好办的。但是他也明白,他非常需要找出时钟滴答一下的时间。他逐渐开始了解,他所碰到的是怎样一种情况,他需要精确的测定才能使他的领悟得以利用。
诚然,关于超速飞行器对驾驶员的主观时间概念所可能有的影响,是有过许多揣测的,可是这些揣测都不说明什么问题。低于光速时,就驾驶员来说,主观时间和客观时间是毫无二致的。对于地球上的观察者来说,在接近光速时;飞船上的时间似乎大大减慢了,而对驾驶员本人来说,则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根据现行的两个相对论,超光速的飞行是不可能的(虽然理由稍有不同);所以,对于在超光速飞行的飞船上会发生些什么情况,两个理论都没有提供什么线索,甚至也不承认这样的飞船能够存在。DFC-3飞行所依据的,实际上是哈厄特尔氏变换,它不属于相对论的性质。它指出,超光速飞行时,在飞行两端,B船时间和地球上观察者时间的消逝应该是一样快的。
可是,因为飞船和驾驶员都属同一体系,哈厄特尔方程的同一公式对两人都适用,所以,谁也不会想到,驾驶员和飞船的时间会有不同,这种想法是很滑稽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