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她说道。
“外祖父在睡觉,我的甜心。他正梦到自己在巴黎的花园里。可他身边的人是谁,是谁让他甘愿抱在怀里,扯着他的胡须,还激得他露出喜悦的微笑,吻个不停?”他把镜子递给她,让她可以看到里头的自己。他把她抱起,她没有反抗,顺从地坐到他的腿上。
“这双手是多么的冰冷。这双脚又是多么的冰冷。你所抱起的,”他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什么?”
她的手臂上绑着两只小小的黑盒子,每边各一只,用皮条一圈一圈地系着,好让它们不会掉下来。第一只盒子里放着一片长长的纸条,上面写着:“合适让莉莉梦见的东西。”在那下面还列着很长的一条单子,开头是:“面包和果酱、威尼斯的糖浆、糖栗子和类似的甜食和小点心;小狗狗,胡椒……”在另一个盒子里,还有一条长长的单子,标题是:“莉莉不可以梦到的东西。”这单子上写着:“我们的敌人,墨菲斯国王⑹和他所有的朋友和他所有仆人;骷髅和枯骨……”
由于他之前从未见过她,因而他认定此前她肯定是待在楼顶上某间神秘的房间里。他一直等到她睡着,才把她抱起,走向冰寒、黑暗的楼梯。
白天的时候,风儿将许多的枯叶卷入屋中,而现在,风儿则戏弄着这些枯叶,把它们吹上台阶,又再推下,用它们的“沙沙”声演奏出奇妙的乐曲。
“如果家里没有仆人,”他思索着,“那么是谁在照顾你?为你梳理这如丝般的秀发,让它散发出苹果和熏衣草的清香?”他往上爬了几步。“楼梯其实就像是房子的肠胃,这可真是异常的贴切——我真奇怪我以前怎么没这么想过——而这条楼梯则是我所见过最糟糕的,仿佛是得了极严重的胃胀气一般。如果我是个医生,我就给它开上三剂猛药。要么治好这病,要么死掉算了……”
在最后一圈楼梯前,他停了下来。“帕拉莫啊,帕拉莫,”他喃喃地说道,“你说的话真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你这小子,到底在怕个什么劲儿?”
就在这楼梯的最顶端站着那个死去的犹太女孩,她的金色卷发被月光映照成了银色。一阵微风吹过,地上的枯叶在她脚旁打起了旋儿。又一阵微风吹过,晃动着她耳朵上泪珠状的珍珠耳环。可她自己却一动不动。
“哎呀!夫人,请您原谅,走这么长的楼梯可让我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我的名字是帕拉莫——也是个颇有名气的魔法师。请允许我这么问上一句,夫人您,是位鬼魂还是个幻梦?”
她叹了口气。“难道男人们现在仍是那么愚笨吗?我是鬼魂还是幻梦?大人啊!这是怎样的蠢问题?我是什么?我是她的妈妈啊。”然后她从帕拉莫手上接过莉莉,走入一条黑暗的门廊,消失了。
毕福德夫人(也就是那位正被全伦敦城热切关注着的寡妇)住在克拉肯沃尔的耶路撒冷小道。这是条聚满了音乐家的街道,因而,只要毕夫人待在她那间装饰富丽的大屋里,每每总能听得到音乐的声音。无论是当她空悬着那双本该抱着她的小儿子的手臂,感受着其上无法习惯的虚空感时,还是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瞧瞧一个没了孩子的女人到底是个啥模样时,她总会听得到维奥尔琴⑺悠扬而又伤感的乐曲从住在24号的德国先生的屋里流淌而出,或者是住在21号的苏格兰人用羽管键琴⑻弹出些忧郁的旋律。
在帕拉莫见到犹太女孩的第二天,近傍晚的时候,一个仆人找到了毕夫人,通报说帕拉莫先生正在楼下等着,急着想要见她。
当帕拉莫走进屋子的时,毕夫人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瞧着他看了一下,然后又皱起了眉头。“你一定喝了酒了,”她如此说道。
“我?没有的事儿!”
“那就是跟女人鬼混去了。”
“不,绝对没有!”他颇为恼怒地否认道。
“总之,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我从你脸上看得出来。”
“那是因为我很快活。”
她先在她正做着的衣服的折边上又多加了个褶皱,才用有些冷淡又有些妒嫉的语气说道,“如果是这样,好吧……我很为你高兴。”
“我之所以会感到很快活,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有件事儿我可以帮到你了。告诉我,”他说道,“当你晚上躺在床上时,你会梦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