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忙照了一下镜子,希望能够确信经过一天来心烦意乱的折腾之后她的脸仍旧是泰然自若的。她打开传真电话的发射器。
“是我,罗宾斯小姐。”她冷若冰霜地回答。
理查德的老师很激动。她把话讲得很急促:“汉森太太,理查德故意从太平门走出学校。尽管我要他从自动门回家去,但他不听。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去了。”
汉森太太用精心选择出的辞令回答说:“他回家去了。”
罗宾斯小姐很失望:“您同意他这样?”
汉森太太的脸气得苍白。她决意要这名教师自量点儿:
“如果我的儿子不愿意进自动门,这是他和我的事。我非常清楚,学校并不存在一项规定,非要他进自动门不可,是这样吗?”她的表情显然要使人相信,即便有这项规定,她也要毫不在乎地破坏它。
罗宾斯小姐也怒不可遏。在联络中断以前,她连珠炮似地说完了要说的话:
“我要给他做心理病探测,我一定要做……”
留下汉森太太站在电话机旁,一双一无所获的视线凝视在断了联系的屏幕上。激烈的争执迫使她在一段时间里袒护着理查德。如果他不愿意,难道非要他使用自动门不可吗?但是,忐忑不安的心情仍然折磨着她;理查德的举止毕竟是不太正常的……
他面带挑衅性的表情回到家中,而母亲却拿出全部克制力象未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来迎接他。
一连几个星期她都采用这种办法对待他。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她自言自语说,这不过是孩子的调皮行为罢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过去的……
有时她下楼用早餐,常发现理查德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动门旁——上学的时间到了,他必须乘自动门前往。也曾有过这样的事,他一连三天都走“正常的路”。妈妈也不说什么。
每当他这样做了,特别是一天之内两次使用自动门——上学和回家,她的心就感到热乎乎的。她说:“瞧,这不一切都好了吗!”
但是过了一天,两天或三天,他象一个渴求吗啡的嗜毒者,又悄悄地从普通门里溜了出去。
发生几次这类事情之后,汉森太太绝望地想到了精神病医生和神经科检查的问题。可是一当她想到罗宾斯小姐,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她未必认识到这个动机是真诚的。
汉森太太尽管经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但仍能适应新的情况。他命令机器人带着一套换洗衣服守候在门口(不用大写字母标示的普通门)。理查德顺从地洗澡更衣。他的下身衣服、袜子和套鞋无条件地统统被丢掉。汉森太太默默承担着这项开支。
有一次,她建议理查德陪她到纽约去。她希望看到他伴随她一起旅行,这是一个非常渺茫的希望而不是一项深思熟虑的计划。出人意料的是理查德并未反对,反而感到高兴。他毫不犹豫地走进自动门。他的眼神里丝毫没有乘自动门上学去时那种烦恼的表情。
汉森太太高兴极了。这可能就是培养他再次愿意使用自动门的有效办法。她绞尽脑汁寻找多种借口以求和儿子一同去旅行。她甚至不惜花费巨额能源开支和儿子同去中国欣赏了一天中国戏剧会演。
观看中国戏剧会演是在星期天。可第二天一清早,理查德却又径直从他惯于出入的那个墙洞里出去了。这天汉森太太醒得比平时早,正好看到这一情况。她心急如焚,双眼挂着泪花在他身后呼唤:“为什么不进自动门,迪克?”
他回答得很干脆:“长途旅行的时候用自动门好。”说着走出了宅院。
就这样,她的计划又成泡影。有一次,理查德回到家里浑身湿透了。机器人无所适从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刚从衣阿华州姐姐处返家的汉森太太看到这种情形不禁叫道:“理查德汉森啊!”
他气呼呼地说:“下雨了,突然下雨了。”
汉森太太未能马上理解这句话的内容。打从她步行去学校学习地理至今,整整二十年过去了。现在,经过一阵回忆,她想象到了无数的水珠儿猛力地、连绵不断地从天上落下来——这是一股疯狂的势不可挡的自上而下的水流。任你拧紧龙头,捺下电钮,切断电源……都无法使它停下来。
她问:“你在雨中行走了?”
理查德回答:“可是,妈妈,我使尽全力往家跑。我并不知道要下雨。”
汉森太太默然无语。她陷入恐怖。可怕的设想使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