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连流浪汉都比他真实,那些流浪汉仿佛来自比目前更具活力的现实。假设真有另一个现实存在:另一种历史,真实的历史。也许这段历史已经被政府或者企业或者其他什么的抹去了,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人变成麻木的机器,把世界纳入灰色的全面控制。他们回到过去,把那些可能扰乱他们计划的个人行为全部抹杀了。
在他大量创作科幻小说的日子里,他常常冒出类似想法。但就算这样,这种想法仍然可能真实地反映了现实。也许在以前,他曾下意识地把一些更伟大的真相融人到了科幻创作中,他应该把真相告诉总统,也许这就是他的使命。菲尔突然涌起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读一读自己的小说的盗版,但是小说不在他的夹克口袋里,也不在房里。
“我把书扔了。”埃米特在早餐后告诉他。
“你把书给扔了?”
“我当然扔了。你难道想把它吃了,菲尔?”
“我喜欢加拿大烤肉,我喜欢槭糖浆,我喜欢煎饼。”
“我只关心你的血压。”埃米特说,他正在剥一颗柚子,动作一丝不苟。
“别吃那些柑橘了,果酸对你没好处。”
“可以洁齿啊,”埃米特平静地说,“我替你叫了一杯橙汁,你至少应该喝一些。”
“我只喜欢喝咖啡。”菲尔不屑地说。他走到桌旁,看见桌面上那一大杯果汁似乎在散发着有毒的光芒——辐射一般的光芒。
埃米特耸了耸肩:“我们的早餐都吃完了吧?我去帮你整理整理,你这身衣服根本没法见总统。”
菲尔却破天荒地坚持自己的立场,他就要这么穿,他穿这些衣服是因为它们很合身。就这样争执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达成了协议:菲尔系上了埃米特在旅馆商店买的那条领带。
他们走出旅馆,等着来接他们的人。这时,菲尔听见一阵音乐传来,他像受到未知的动力驱使一样,迈开步子往前走。他也懒得分析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想跟着这声音走,别因为胆怯而产生什么古怪的联想,只会自己吓自己。相信自己一回。
埃米特气呼呼地跟在后面,责问菲尔去十字路口到底想干吗。十字路口处站着一个流浪汉,怀里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唱着一位民歌手的歌曲——在列尼布鲁斯去世的同一天晚上,这位歌手因为药物过量而亡。歌词里说的是个改变时代的故事。
流浪汉脚下放着一个纸杯,菲尔想都没想就投进去一把钞票,埃米特气坏了,又把它们抢了回来。
“滚开。”他对流浪汉说,然后推搡着菲尔,像对付赖在糖果店的橱窗前不肯走的小孩一样拖着他走。他问菲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气太冷了。”菲尔说,“像他这样的街头艺人应该吃点热的东西。”
“他算什么人,”埃米特说,“不过是个流浪汉——废物罢了。天气冷是当然的,现在才三月,瞧瞧你,穿成这样,你自己都在发抖。”
他是在发抖,但不是因为冷。
菲尔现在正待在总统办公室的接待室里,思索着:三月——春分时节,正是万物苏醒的时候。尽管接待室光线很充足,但是两张桌子上堆满了电话,整个房间还是显得很沉闷,他的全身又再次颤抖着。埃米特正在跟两个人闲聊——HR哈尔德曼和艾吉尔克洛赫。埃米特抓着哈尔德曼的手臂,凑近他的耳朵边窃窃私语着什么,大概跟管理有关吧。他们彼此都很熟,菲尔很想知道埃米特到华盛顿到底谈的是什么生意。
电话终于响了,一个秘书向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他们进到总统办公室里——这个办公室还是个椭圆形的呢。平日里只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总统,没想到总统阁下比在电视里看上去矮小得多,不过比电视里精神多了。总统从桌子后面大步跨出来,脸上带着微笑,但当他和菲尔轻轻地握手时,他那松垂的眼睛却往旁边瞟去。
“您的信写得非常好。”总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