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排队登机验票时,菲尔的心里还在想着这些事儿。就在这时,一个流浪汉突然出现了。在他的眼皮底下使劲揉搓着那个像拆了线的棒球一样的玩意儿。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盗版小说—一菲尔的怒火重又燃烧起来,那些疑虑什么的都没心思去管了。这是一本廉价的平装本,肯定是在韩国的哪家地下作坊印刷的。薄薄的吸水纸上缀着星星点点的木屑斑,封面上是一座城堡的侧影,背景却是一面日本旗,菲尔的名字印得比书名还要大。偷走菲尔手稿的是他的助手,现在已经被解雇了。菲尔的出版商曾经开出慷慨的价码,想赎回手稿。但是最终,手稿还是被弄出来非法出版了,至今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一个月前,埃米特告诉菲尔出版商已经迅速采取了行动,宣布在美国全面禁售该书。可还是有数千本盗版书流入了市场,并走私到这个国家,正在秘密出售。
菲尔心想:什么狗屁SFWA——美国科幻作家协会,埃米特早把他们看透了。这帮人得换个称呼,改称“美国婊子集团”,头字母缩写照样是SFWA。他们一定会极力否认跟盗版商有什么瓜葛。但是瞧瞧他们那副嘴脸,一方面声泪俱下控诉书籍审查,另一方面却阴险地怂恿侵犯我的版权。无非就是想让我堕落到他们那样的水准。
我是什么人?美国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上个月的《纽约书评》里,艾利克西加尔在文章里就是这么称呼我的;我和厄普代克打高尔夫球的时候,他还拿这个戏谑我。我刚刚在哈佛大学作了一场演讲。关国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当然,SFWA这样吹捧我只是为了他们的宣传目的,想把我沸腾的血液注入他们干瘪的血管,如此而已。
现在,这个侵犯菲尔版权的家伙出现了,打扮得跟原始人似的,简直就是个人中败类。一头金色的头发杂乱地缠在肩膀上,跟八字胡绕在一起;上身套着一件鹿皮夹克,下面是条已经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很像好莱坞电影里的印第安侦察员。肩上挂着把吉他,脚蹬一双磨破了的黑色运动鞋,噢,不,哪是什么运动鞋啊,整个一双脏得一塌糊涂的赤脚,就像缚着双破烂不堪的靴子一般;浑身一股烟味,还夹杂着汗臭。这个土著穷鬼的手正大喇喇地伸向菲尔,手里还捏着一本盗版书,他说:“我喜欢这本书,伙计,讲得跟真的一样。那些小鬼,就是他们,对不对?伙计,那帮小鬼,就跟你我一样。你愿意给我签个名吗,如果不麻烦的话……”
当时菲尔正站在美利坚航空公司的头等舱登记台旁,听到这番奚落的话,他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一拳猛击在这个敌人脸上,然后一把夺回那本书——装订得一点不牢——啪的一声就撕成了两半。他冲这流浪汉大吼,叫他滚蛋。哦,想像一下这个场面吧:流浪汉为他的书——他的财产哀鸣不已;菲尔叫这家伙不准再读他的书,并警告他终身都不能碰自己的作品了;然后走过来两个警卫,一边对这位“伟大的美国小说家”不住地道歉,一边忙着把流浪汉赶走。流浪汉并没有安安静静地走开,他挣扎着,叫喊着,骂菲尔是个无耻的骗子。两个警卫一左一右把他往门外推,他肩上的吉他发出尖利的声音,就像一只蝗虫在吗叫。
菲尔过于激动了,不得不服下两片利他林降降血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叉吞下两片安非他明振作精神,这样他才终于可以继续他的旅行了。
那本书还在他手里,只是已经碎成了两半,因为被翻看了很多遍,书刚一打开,书页就滑落了下来。他不得不费了好些时间把书页重新理好顺序,就像玩扑克表演的魔术师失手后重新理牌一样。之后他才稍稍平静了些。
埃米特说得对,这是阴谋,是打击菲尔的名声的手段。真是无耻。在美国的校园里传播这种书籍,毒害年轻人。他们本来应该欣赏他优美的文笔,而不是这堆……这堆垃圾。
《高堡中的男人》。讲述了一个被自己声名所累的作家的故事,是作家自身现状的真实写照。小说以一个平行的(或者称为虚构的)历史为背景。在书中,美国沦为战败国,被一分为二,东部被纳粹统治,西部划归日本。这种奇想简直就毫无价值、荒谬透顶嘛,真不知他写作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埃米特接过手稿时火冒三丈,懒得浪费口舌跟他说他写得有多烂,而是直接斥问道:“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让我花时间读这种科幻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