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我感受到了集体的力量,我们要孤注一掷了。我没想过死亡。
“是,长官!”
帕尔倒数到了零。
所有灯光一下全灭了。一阵天旋地转。
船被摧毁了。
我被抛进了黑暗中。泄漏的空气呼啸着。紧急舱壁放了下来,镰刀般从我身边割过。我能听见人们的尖叫。
我冲上了一堵弯曲的船壁,鼻子撞在了墙上。结果又反弹起来悬在了空中,然后惯性的运动渐渐停止。我能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我能看见那艘幽灵的飞船——一堆纠结的绳子和银色的玩意儿,在堡垒恒星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我们仍在向它接近。我也能看见生命舱的碎片,还有一个飞溅出去的引擎,“辉煌”号的残骸。就一瞬间,毁了,全毁了。
“让我们战斗吧。”我喃喃自语。
然后我昏了过去。
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踝把我从半空中拖下来。什么人在用力拍打我的脸,我逐渐清醒过来。
“凯斯,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是大副迪尔。即使是在令人眩晕的星光下,那圈伤疤仍是很醒目的。我看了看周围,这有四个人:迪尔、委员耶茹、大学士帕尔和我。我们挤在一个看似大副控制台的地方。我意识到空气泄漏导致的大风已经停止了。我在一个完整的船体里。
“凯斯!”
“有,长官。”
“报告你的情况。”
我动了动嘴唇:我的手上满是鲜血。现在你的职责是忠实全面地报告你的受伤程度——没人需要一个残废的英雄。“我想一切都好,可能有点脑震荡。”
“很好。系好绳子。”迪尔递给我一根绳子。
我看见其他人都把自己固定在支柱上,我也照着做了。
迪尔熟练地在空中游弋,我猜他是在寻找其他的幸存者。
大学士帕尔蜷缩着身体一言不发,我看见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一颗泪珠落了出来飘浮在空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我想,对一个从未亲历过战争的知识分子来说,一切都太突然了。
我看见,有双腿压在附近一堵紧急舱壁下面,毫无疑问,腿以外的其它部分一定已经被碾碎了,和“辉煌”号的残骸一起飘散进了太空。但我能认出那双腿——从右脚靴子底部鲜艳的粉红色条纹就能知道——那是海勒,她是惟一一个和我有过肌肤相亲的女孩,也是船上我惟一能得到的女孩。
我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
耶茹看着我,“水手,你认为我们该惊慌失措,像大学士那样吗?”她的口音很重,但猜不出是哪里人。
“不,长官。”
“不。”耶茹轻蔑地瞪了帕尔一眼,“我们在一艘救生艇上,大学士。‘辉煌’号出了事。圆顶生命舱在紧急情况下能够自动分解成多艘这样的救生船。”她哼了一声。
“我们有空气,还不算糟。”她又朝我眨眨眼,调侃道,“也许在我们死前还能再对幽灵搞些破坏,水手。你看呢?”
我笑了,“是的,长官。”
帕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们。“天啊,你的人都是怪物。”他说话的声调轻柔而文雅,“即使是这个孩子也一样。你们渴望死亡。”
耶茹用强壮的大手一下钳住帕尔的下巴,越捏越紧直到他痛得叫起来。“苔德船长救了你的命,大学士。在舱壁放下前,是她把你推进了救生艇。这是我亲眼所见。如果她不浪费时间救你,她就能活下来。难道她是怪物吗?难道她渴望死亡吗?”然后她松开手,把帕尔的脸推开。
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其他船员怎么样了——我的想象力总是很贫乏。现在,我感到有些茫然失措:船长死了?我问道:“对小起,委员。有多少救牛艇逃出来了?”
“没有其他的。”她的口气那么肯定,让人无法再存有幻想,“就这一艘。其他人全都牺牲了,水手。就像船长。”
听她这么说,我反倒轻松了。当然,她是对的。无论帕尔的性格如何,他都太有价值了,所以不能不救。至于我,我能活下来纯粹靠运气,只不过是在船壁放下时站对了地方:如果船长是在我的身边,她的职责只会让她推开我,而自己进救生艇。这不是人类价值的问题而是经济学:因为训练和培养一个苔德船长或一个帕尔所花费的投资要远远超过花在我身上的钱。
不过帕尔看起来似乎比我更加困惑。
大副迪尔背了一堆器材回来了。“把这些穿上。”他开始分发压力服。在训练时我们都叫它黏土装:它是种质量很轻的贴身太空服,后面有一个基因工程改造的海藻背包。“穿好压力服。”迪尔说,“我们的救生艇无法发动起来,四分钟后我们就会和幽灵的巡洋舰相撞,除了弃船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把腿塞进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