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大量的污染物,因为矿脉中的生物量非常巨大。最少要用数天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天。”
“我们尚未完全地研究过它们,”阿恩说,“所以还不能确定它们是否会有传染的危险。”
玛格丽特表示赞同,但就在她要补充反对意见之前,她的耳机震动了一下,传来斯林科伦依带着歉意的声音:“有麻烦,头儿。你最好马上来。”
勘测组的队员陷入了混乱,峡谷里更是像一团乱麻。玛格丽特更换了三次传感替身,才找到一个可供她使用的。传感替身在她周围焦躁地摆动、急转,仿佛身上触到了强烈的电流,而不是以虚拟的自由落体方式在真空中飘浮。
这里离地表有四千米深,氮冰组成的岩壁上稀稀疏疏地点缀着些黄色与粉色的花纹,这些花纹顺着硫磺和有机污染物的脉络生长。真空雾的味道非常浓烈,玛格丽特的嘴唇和舌头像是覆盖着一层燃烧的橡胶。
她看了看四周,一个传感替身朝她冲了过来。它速度极快,在人字形的氮冰上反弹前进,当它竭力稳住身体时,推进器喷嘴来来回回地急转着。
“妈的。”它的操作员吉姆尼埃尔在玛格丽特的耳机里骂道,“对不起,头儿,这已经是第五次了,现在这一个也完了。”
在峡谷对面数百米远的地方,两个黑点翻滚着坠下深渊。玛格丽特眼前的视像开始从全彩变成黑白,接着一片黑暗,然后又恢复正常。她说:“有多少是这样?”
“几乎全部都是。我们正在高处操作着传感替身,但一旦让它们下降,它们就如同着了魔般转个不停。”
“将几个传感替身赶到上面去,在样本采集点那里集中。我们要对它们进行解剖。”
“没问题,头儿。你还好吧?”
玛格丽特的传感替身突然头上脚下地颠倒过来。她无法再控制它的平衡。“恐怕不太好,”她说,传感替身的喷嘴闪了一下,伴随着一股气体,传感替身向着深渊坠落下去。
这是段疯狂的旅程。传感替身喷射出所有贮存的气体,如箭矢般不断加速前进。珊瑚般的岩层一闪而过,然后是一段由嗜硫菌体组成的长长的“人行道”。传感替身在两旁狭窄的崖壁上来回碰撞,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
玛格丽特丧失了控制权。她成了一个无助但兴奋的“乘客”。她经过了自己放置中继器的地方,然后继续往下坠落。与传感替身的联接开始断裂。她失去了所有的本体感觉,对于一个翻滚坠落的传感替身来说倒是件好事。接着微波雷达也失去了信号,一条条光栅在失色的视域里来回闪动。那个传感替身不知怎样稳住了自己,头朝上脚向下地朝峡谷底部的未知区域直冲下去。玛格丽特瞥见岩壁迎面扑来,接着一切都消失了。她回到了真实,在沙发里汗流浃背,感到一阵恶心。
情况很糟糕。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传感替身都失效了。大多数都像玛格丽特那个传感替身一样坠入深渊。有几个在撞击中严重受损的被困在矿脉菌落群中,而且派往拯救它们的传感替身也都失去了控制。显然,某种感染过程侵袭了它们。
玛格丽特获得了几具由维护机器人收集的传感替身尸体,她命令重新聚集幸存的传感替身,让它们保持在真空菌体增生扩散的那部分峡谷的上方。尔后,她回到在圆顶地下室里的套间,等待着行星议会的召唤。
行星议会取消了玛格丽特的合同,理由是表现失当和可能的煽动性行为(在研讨会时的议论已被记录)。她被从套间转移到地下室底层的杂物房,工作岗位也换到了田里。
她想起了她的父母。
她以前来过这里。
她想起了矿脉。
她无法将它舍弃。
她要尽最大可能挽救它。
斯林凯伦依一直将最新的进展告知她。勘测组和他们的传感替身被限制在峡谷的上层活动。由欧派尔金里德率领的考察队正在峡谷深处开展调查——他取得了议会的信任,而玛格丽特却做不到——不过就算发现了什么,他们也不会把信息告知其他的科考小组。
阿恩内维达来找她时,玛格丽特正在瓜田里忙活。农作物在横跨土层的培养液管道里蔓生,头顶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炽亮的灯管。这里非常热,还有一股下水道污水的臭味。一群群的小黄蚁到处都是。玛格丽特把她的裤脚扎进袜子里,戴着一副绿色护目镜,正用一把精细的刷子将花粉涂抹到西瓜花蕊的柱头上。
阿恩在长排的农作物间跳跃前行,宛如一个被栅栏围住的一心想逃跑的稻草人。他只穿了条黑色紧身短裤,一条网状皮带挂着他的钢笔、银色的小物件和一本记事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