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菌种到处都是:平坦的片状菌体从岩壁里伸出,四处是管状、扇形和如浮雕般交织的菌体,巨大的片状菌落滑如冰雪,或被裂缝所分割。在平台的聚光灯照射下,它们并不是以前通过替身看到的对比鲜明的三原色,而是呈现各种色阶的灰色和黑色,泥红色的斑纹遍布其中。复杂的扇状菌体在乳白色的固态氮中顺着碳合物的纹理伸展,枝繁叶茂。
头顶的星星遥遥地在峡谷的峭壁之问闪现。一颗流星向她坠落:欧派尔金里德。玛格丽特打开压力服的雷达,它即刻收到了回波。压力服发出一声警报,但在玛格丽特找到回波的来源之前,它们已经聚集在一起,产生了多普勒效应。
一群传感替身。
它们向她冲来,触手从黑色的流线型飞行罩中伸出,不停扭动着。大部分传感替身都和她擦身而过,无规律地颤动着,喷出一股股氢气以减缓速度。两个传感替身撞在一起,触手互相纠缠。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她的组员都不愿和她作对,祖索只能依赖缺乏经验的操作员。
那具最大的、身长三米的传感替身突然猛扑过来。在平台聚光灯的照射下,它那一排传感器反射出品莹透亮的微光。它减慢速度,顺着轴心旋转身躯,朝后向她俯冲下去。
玛格丽特几乎没有时间拔出带在身边的武器。那是一支焊枪,连接着一根长长的金属棒,一圈磁轭线绕在扳机上。当传感替身扑到她面前时,她举起焊枪用力向上戳去,像是自由女神举起手中的火炬。
压力服的手套、肘关节和肩膀接合处在重击下骤然变硬,使玛格丽特免于皮损肉折,但冲击力仍然将运输平台撞到一边。玛格丽特和平台一起冲入矿脉菌落群中。那些东西同玻璃一样,虽极其刚硬,但横向韧度却很小。扇状和格状菌体被撕得粉碎,碎片溅向玛格丽特和那具传感替身。感觉就像是穿过一连串的枝状吊灯。在变硬的手套里,玛格丽特无法合拢手指。她站直身子,用手臂钩住平台,直直地举着手中金属棒,那个黑色的传感替身在她周围盘旋。它的触手缓慢而精确地鞭打着她的头盔。
玛格丽特知道,只需再过一小会儿,触手的碳纤蛋白就会将头盔分解,之后它便能触到她背上的维生系统。
她朝压力服大声叫嚷,命令它松开手套坚硬的指端。传感替身向着她的维生系统延伸着身躯,同时收紧绕在她僵硬的手臂上的触手。手套刚好在这个时候变软,压力猛然握紧了她的手。“啪”一声,她的食指关节脱臼了。她痛得叫出声来。绕在焊枪扳机处的金属线被拉紧。
插入传感替身内部的焊枪发热丝被一道凝聚的电子束烧得发红。这支仅用于真空环境的焊枪立即弯成弧形,但电子束已将传感替身的外壳和肌肉加热至超过400摄氏度。水蒸汽迅速弥漫。传感替身向外弹开,解体产生的蒸汽驱动着它的前进。
欧派尔依然在追赶玛格丽特。她咬紧牙关,忍受着脱臼的手指带来的钻心痛楚。她抛开已经毁坏的焊接设备。但它只是在上方缓慢飘浮,因为它仍保持和她一样的速率。
一个传感替身突然窜了出来,吓了她一跳。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只顾在她身边打着转。过了一会,她凝望着它的片状传感器,一些光点掠过它平滑的黑色面板,排列成一行字母。
“祝你好运,头儿。SK。”
斯林科伦依。玛格丽特挥了挥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那个传感替身疾驰而去,以极小的夹角向着欧派尔下降的平台升去。
几秒钟后,峡谷被清晰可见的激光束照亮了。
斯林的传感替身的雷达信号消失了。
妈的。欧派尔金里德带上了武器。如果射得更近一些,他就能把她干掉。玛格丽特顾不上烧毁运输平台引擎的风险,增加了下坠速度。引擎在她身后轰鸣了二十秒,然后停了下来。此时,压力服警告她没有足够的燃料进行减速。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玛格丽特对它说。
纵横交织的矿脉在后面渐渐缩小。周围只剩下大片黑色的氮冰崖壁。玛格丽特打破了她先前的深度记录,继续向下坠落。这有点像惯性行动;恩奇微不足道的重力没有带来任何可以感知的加速度。
欧派尔逐渐向她逼近。在真空里,运输平台的射灯在无穷无尽的崖缝中投射出一片灯光。那片灯光慢慢拉长,形成一条充满发光微粒的隧道。脱落微粒、气体和有机分子混聚一起,变得越来越浓密。令人惊讶的是,气温正在上升,每五百米便上升一度。遥远的下方,在狭窄的崖壁之间,矿脉菌落开始从黑暗中浮现。
压力服提醒她让平台进行减速。玛格丽特检查了欧派尔的速度读数,说她要再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