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列格打破了沉默,叫了伙伴一声。
“热奈,你睡了吗?”
“没有,”法国人嘟哝了一句,“未必能睡着。”
“为什么?这儿比沼泽地那边还安全呢。”
“这难说啊。你也清楚,我并不是神经衰弱的人,但内心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感觉。”
勃列格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
“我也有同感。我以为这是热带森林里常见的恐惧症。其实并非如此。可怕的并不是森林啊。”
“那是什么呢?”
“是一种下意识的预感,这次非出事不可,大难即将临头。”
“是心理作用吧?”
“你不是也怕吗?”
“也许是这一带气候不同?是辐射长期彤响的结果?”
“药片是很起作用的……”
“药片只保护血液,并不能健全我们的心理。”
这的桑切斯突然欠身坐了起来。
“先生们,咱们用西班牙语交谈,好吗?”
“教授,我们把您吵醒了吧?请原谅。”热奈表示歉意。
“我早就醒了,倒不是因为你们说话,只不过心里憋得慌。”
“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什么,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不知是忧郁,还是恐惧。说不上什么原因。我的神经一向没什么毛病。以前我也曾经胆怯过,那只是危在旦夕的时候,”桑切斯嗓音很高,流露出紧张的心情,“我们就象到了一座古老的城堡,马上就要遇见幽灵似的。”
“我们的心情也一样啊!”热奈说道。
“也许,这是因为离铀矿不远了吗?”
“我也这么想,但勃列格不同意,最好去侦察一下,看看‘幽灵’来自何方。”
热奈打开手电,不紧不慢地走到台阶边缘。在沉沉的黑夜里,手电筒的灯光显得十分微弱,黑咕隆咚的深渊的上空没有一颗星星,也许是峡谷底部升起的浓雾遮住了它们的光亮。
“明天再说吧,还是小心为好,”热奈回到帐蓬时说,“那儿灌木的模样很怪,似乎没有根。深黄的草木纠结在一起,好象一个个毛茸茸的圆球。我朝灌木丛踢了一脚,用力虽很轻,但灌木丛顿时飘了起来,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这番话使气氛变得很紧张。勃列格真想跳起来,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向雾气腾腾的深渊射出一梭子弹。一瞬间,他们发现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个亮点沿着台阶的边缘,从灌木丛的上方一闪而过。三个人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一动也不敢动,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这么说刚才是眼花了。
而天亮还早着呢!
三
勃列格第一个醒来。他觉得有人用湿乎乎、凉冰冰的鼻子碰了他一下,并喷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是怎么回事?是梦境还是现实?勃列格揉揉眼睛,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也不见有生命的动物,只看见台阶边上一个个矮而圆的灌木丛。
奇形怪状的灌木丛、毛茸茸的草本植物紧靠在一起,宛如球台两侧的一排弹子球。
勃列格站了起来,没有惊动伙伴,走到这些奇异的植物跟前。他向圆球状的灌木丛踢了一脚,草木顿时飞腾起来,悬挂在峭壁的上空,然后如风筝似的徐徐降落。勃列格环顾一下四周,他楞住了,原来他们已处在这种奇特植物的包围之中,似乎到了另一个星球。他们宿营的地上长的根本不是草,而是高高的苔藓,宛如一块毛绒绒的地毯,铺满整个台阶,并且弯弯曲曲地向上攀援。勃列格踩在苔藓上,脚下咝咝作响,就象湿手指头在玻璃上擦过的声音。除此以外,这苔藓的颜色也异乎寻常,既非碧绿又非浅灰,而是一片深蓝色。“也许,这地下有铜矿?”勃列格想道。这时,他的注意力又被树木吸引住了。树长得不高,歪歪扭扭的很难看;树根不多,都暴露在外,就象爪子一样紧紧地扒在石头上。这些树甚至还长在垂直的峭壁上。树上没有叶子,和那些圆球形的灌木一样,暗红色的细树枝也交错在—起,就象一团团杂乱的锈铁丝。树木稀稀沽落的,爪子般的树根之间突起一堆堆黄澄澄的东西,远看宛如鲜花盛开的花坛,但走近一瞧,橙黄似乎变成了浅红,也没有什么鲜花,只看到蓬松的蘑菇紧挨在一起。
勃列格小心地踩了踩这个所谓的“花坛”,顿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花坛”抖动一下,跳了起来,向远处挪了一米半左右。勃列格等待着,看还会不会再出现这种使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但周围没有功静。“花坛”继续“盛开”着,似乎在那儿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于是勃列格又踢了一脚,“花坛”又一次向上跳起,灵巧地穿过那些“骨瘦如柴”的树干。峡谷斜坡上奇形怪状的灌木也是光秃秃,它们就象经过一场大火焚毁以后,竟奇迹般地保留下来的森林一样。已经枯死了吗?不,并没有枯死,在丑陋的大树旁又长出丑陋的小树,已经冒出和铁锈丝一样的枝丫。“花坛”看来不是植物,而是动物了。只要不去惊动它们,也许它们就会这样长年累月地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