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沥青。”伯先生坚持说。
“哦,是的,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毫无疑问,这样回答总是可以的——在我那时候,我们除了用汞的二氯化合物以外几乎不用任何其他物品。”
“我们尤其无法理解,”庞诺纳医生说,“你死了,埋在埃及长达五千年,今天又怎么活转过来,而且依然这样神采奕奕。”
伯爵回答说:“如果真的象你说的那样,我死了,那么毫无疑问,我应该依旧死着。我看你们还处于伽凡尼电学的初级阶既无法完成古时候我们所干的一件极普通的事情。其实,我是得了全身僵硬症,我的好朋友们都以为我一定是死了,于是,他们立即给我涂油防腐——我想你们都晓得涂油过程的主要原理吧?”
“哎呀,不太清楚。”
“哦,我看得出来——愚昧得令人伤心啊!好,我不可能一下说得太具体,不过我可以这么说,在埃及,所谓涂油(正确地说),就是这一过程将无限地保住全部的动物机能。我是在最广的意义上用“动物”这个词,并非因为这个字眼所包括的肉体上的含义比道德与生命的存在更多一些。我重复一遍,对我们来说,涂油的主要原则是立即保住全部的动物机能,并且永远地贮置起来。简言之,一个人在涂油时处于什么状况,他就在这种状况下一直持续下去。因为我幸运,属于圣甲虫血统,我是活着涂油的,你们不是看见了么?”
“圣甲虫血统!”庞诺纳医生惊讶地喊道。
“是的。圣甲虫是一个很著名又很罕见的贵族家庭的标志和‘武器’。所谓‘圣甲虫血统’只是以圣甲虫为标记的家族的成员而已,这是形象化的说法。”
“那与你活着有什么关系呢?”
“在埃及,涂油以前取出尸体的内脏和脑髓已成为通常的惯例;只有圣甲虫家族不依循这个习俗。所以,我如果不是一个圣甲虫,我就没有内脏和脑子了,这两样缺了那一样也活不成。”
“我懂了,”伯金翰先生说、“我猜想所有完好的木乃伊都是圣甲虫族的成员。”
“毫无疑问。”
“我以为,”格里登先生谦恭地说,“圣甲虫是埃及人的一种神呢。”
“埃及人的一种什么?”木乃伊站了起来,惊奇地问道。
“神。”旅行家重复说。
“格里登先生,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简直吃惊,”伯爵又坐到椅子上。“世上没有一个民族会承认二个神。圣甲虫、朱鹭鸟等等对我们来说(正如类似的动物对其他人)、是象征物,或者说是媒介,我们通过它们向造物主表示崇拜,而后者太威严了,不能直接倾诉希望。”
谈话稍事停顿了片刻,庞诺纳医生又开了腔。
“那么,照你所说,”他说,“在尼罗河附近的墓窖里,还可能存在着圣甲虫家族的其他活着的木乃伊。”
“那还用问?”伯爵回答说,“所有恰巧活着涂油的圣甲虫现在就活着,甚至还有一些故意这样涂油的,可能由于保管人的忽视而至今仍留在坟墓里呢。”
我问:“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故意涂油’?”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斗胆发问,木乃伊透过眼镜没不经心地打量了我一下,问答说:“乐意效劳。”
“乐意效劳,”他说,“在我那个时候,人的一般寿命是八百岁左右。除非发生意外,很少有人在六百岁以前死的;也很少有人活一千岁以上;八百岁被认为是个理所当然的数字。涂油原理发现以后,正如我刚才对你们说的那样,我们的哲学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将自然寿命分段度过,这既能满足一种值得称赞的好奇心,又有利于大大地发展科学。以历史学为例,经验证明这种做法是不可缺少的。譬[pì]如,一个历史学家活了五百年,费尽心血写成一本书,然后,他就请人给他涂油,他指示他的保管人在过了某一段时间以后让他复生——就说五、六百年吧。这段期限结束时,他又活转过来,他一定会发现他的大作已经变成一本笔记,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也就是说,变成了一个文字舞台,一帮又一帮焦头烂额的评论家们在这里投下针锋相对的猜测,哑谜,喋喋不休地进行争吵。这些猜测之类都被冠以注解和校订的名义,它们包蔽曲解。反客为主地压倒了原著,以致作者必须打着灯笼才能找到自己的书。即使找到了,书的价值也抵不上寻找所费的功夫。他从头到尾重写上一遍,立即按照他的知识和经历,亲自去更正这时有关他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的种种传说,这可是历史学家义不容辞的义务。贤哲们孜孜以求的这个经常重写和校正的过程,能够保证我们的历史不堕落为无稽之谈。”
“对不起、”庞诺纳医生说道,把手轻轻地搁在埃及人的手臂上——“对不起,先生,我能打断你一下吗?”
“完全可以,先生。”伯爵回答,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