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喊一声,告诉大家我的发现,顿时,大伙儿都注意到了这个现象。
我不能说自己对此大惊小怪,因为“大惊小怪”对我不是一个确切的字眼。当然,要不是黑啤酒,我完全可能神经紧张的。对在场的其他人来说,他们谁也不想掩饰袭上心头的恐惧。庞诺纳医生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儿。格里登先生也不知怎么七拐八拐地溜之大吉了。我猜想,西尔克伯金翰先生决不敢否认他是连滚带爬地钻到桌肚里去的。
惊恐的冲击过去了,我们决定,实验应该继续下去。这一次,我们将实验的部分移至右足的大拇趾、在os seamoideum policosPedis③的外侧划了一个切口,找到了外展肌的腱根。我们重新调节好电池,按在切断的神经两端。
突然,木乃伊做了个活人一般的动作,它将左腿弯曲,几乎贴到肚皮上,然后,一脚蹬在庞诺纳医生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这位先生就象离弦之箭一样,穿出窗口,向街心飞去。
【③ os seamoideum policos Pedis:大拇趾上的一块小骨头的名称。——译注】
我们一窝蜂地奔出去,预备收拾这位遇难者血肉模糊的遗体,不想在楼梯口见到了他,真是喜出望外呀!他奔上楼来,速度快得出奇;在他平静的面容背后是按捺不住的激情,可以看得出,他已经领悟必须坚定热情地将实验继续下去。
在他的建议下,我们立刻在这家伙的鼻尖上划了个大切口,医生亲自下手行凶,把它揪住,猛地按在电线上。
不论在道德方面还是在物理学方面——象征的和实际的——其效应都象电击一样的猛烈。
首先,尸体睁开了双眼,一个劲地眨着,达数分钟之久,象巴尼斯先生①演哑剧那样;其次,它打了一个喷嚏;第三,它坐了起来;第四,它对着庞诺纳医生的脸挥舞拳头;第五,它把脸转向格里登先生和伯金翰先生,用优美的埃及语说道:
“先生们,对你们的行动,我既惊诧又感到羞耻。对庞诺纳医生,我已经不存任何指望,这个可怜的矮胖老头,他啥也不懂,我可怜他,也原谅他。可是你格里登先生,还有你,西尔克,你们在埃及旅行、居住了那么久,人们简直以为你们是出生在当地的庄园里,你们一直生活在我们中间,埃及语说得几乎同你们用母语写作一样,我过去一直以为你们是木乃伊的忠实朋友,我满以为你们的举止会更高尚一些。你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看着我被这样粗鲁地摆弄,让我怎么想呢?你们允许汤姆、迪克和哈利把我从棺材里扒出来,在这么个大冷天把我的衣服剥光,又让我怎么想呢?你们挑唆、帮助庞诺纳医生这个可怜的小恶棍揪我的鼻子,(好了,废话少说)我究竟应该怎么看待你们的行动?”
毫无疑问,人们一定会认为,在这样的时刻,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我们不是夺门而逃,就是歇斯底里大发作,或者是昏厥过去,三者必居其一。确实,这三种可能性中,每一种都是合情合理的。可是,我敢发誓,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竟没有发生上述任何一种情形。或许,真正的原因要从这个时代的精神中去寻找,它完全按照相反相成的规律发展,似是而非与绝不可能已经被认为是一切问题的归宿;或许,是木乃伊侃侃而谈的风度驱散了他话语中的恐怖。无论怎么样吧,事实是清楚的,我们中没有人显耀特别的慌乱,也没有人认为这一切有什么异常。
就我而言,我确信这些都顺情合理,于是,我只不过往旁边迈了一步,躲开埃及人拳头能及到的范围。
庞诺纳医生双手插在裤袋里,仔细端详着木乃伊,脸涨得通红。
格里登先生搔弄着鬓角,把衬衣领拉得笔挺。
伯金翰先生低垂着脑袋,右拇指塞进了左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