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好找个大夫瞧瞧。”她说,“那一下割得不轻。”
拉尔菲的声音突然变得无精打采到极点。“你不知道你刚刚陷进去的这堆麻烦有多深。”
“真的?这么神神秘秘?我最喜欢神神秘秘的事儿了。比如说,你这位朋友干吗这么安静。看上去像被麻痹了。还有,这东西为什么在这儿。”她举起那个小小的控制器。本来一直在刘易斯手里,也不知她是怎么弄过去的。拉尔菲的样子很不舒服。
“你,呃,我付二十五万,你把那东西还给我,然后开路。如何?”一只胖手抬起来,紧张兮兮地拭着那张苍白的瘦脸。
“我想要的,”她捏了个响指,控制器随之一转,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是一份工作。你的小伙子不是正好伤了手腕吗?二十五万算预付好了。”
拉尔菲响亮地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露出一嘴跟克里斯蒂安怀特不般配的牙。于是,她按下控制器的开关,关闭了神经阻断器。
“两百万。”我说。
“这才是我的好东家。”她笑道,“那包里是什么?”
“霰弹枪。”
“真原始。”用的却是赞赏的口气。
拉尔菲什么都没说。
“我叫米利安,莫莉米利安。想离开这儿吗,老板?别人已经开始注意咱们了。”她站起身来。她穿的是条牛仔皮裤,颜色像凝固的血。
我这才发现,那副镜面眼镜原来是植入物。银色镜片从颧骨处升起,一道弧形曲线,扣在眼窝上。镜面上亮晶晶地闪动着两副我新做的这张脸。
“我叫约翰尼。”我说,“咱们要带费斯先生一起走。”
他在门外,等着。模样如最普通的向游客推销科技小玩意儿的技术员:一双日本木屐,一件俊乎乎的夏威夷衬衣,上面大大地印着他的公司最热门的微处理器。文文静静的小个子。这种人会在酒吧里就着小块海藻脆米饼喝清酒,喝个酩酊大醉,最后高唱公司员工歌曲,痛哭流涕,没完没了地跟酒保握手。皮条客和毒贩子不会招惹这种人,从这类天生老实头身上拉不到生意。这类人意思不大,而且很在意自个儿的名声和钱包。
我后来猜想,他们肯定切掉了他的一截左手大拇指。从第一个指关节下面一点截断,换一个指尖,再钻空残留部分,在里面安上仙台小野公司出产的类金刚石材料制成的线轴和底座,最后把三米长的单分子细丝仔细地缠在线轴上。
莫莉正跟那对磁力犬姐妹说着什么,我则把运动包轻轻抵在拉尔菲腰眼上,押着他走出门去。莫莉似乎认识那对姐妹,我听见黑的那个笑了起来。
我向上扫了一眼。这是过去留下来的老习惯。大概是因为我一直不适应空中刺眼的弧光灯,以及高居灯光之上、黑沉沉的穹顶天棚。或许正由于这个老毛病,我才捡了一条命。
拉尔菲向前走去。现在想来,我觉得他不是想逃跑,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或许是因为他隐约知道想找我们麻倾的是什么人。
我抬起的头低下来,正好看到他身体断裂的一幕。
但后来才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整个经过。拉尔菲向前迈了一步,那个小个子技术员不知打哪儿溜过来,满面堆笑。攻击之前只有一个预兆:他的左手大拇指断开了。这个把戏真绝,跟变戏法似的。断开的那根拇指悬在空中,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晃。镜子?金属线?拉尔菲停步,浅色夏装的胳肢窝下顿时两大块黑黑的汗渍。他知道了。肯定早就知道。说时迟那时快,那根戏法道具似的拇指尖像个铅锤一样飞了起来,划过空中,既像闪电,又像溜溜球。连在杀手手上的那根看不见的线横着切过拉尔菲的头盖骨,就在眉毛上方一点的地方,然后“嗖”地飞起,向下一落,从肩头到肋下,沿对角线斜着切过那个梨形躯干。切得干净利落,切开的刹那间甚至不见一滴血,一刹那后,神经突触发现自己短路了,一阵痉挛,尸体这才倒地。
粉红色的血雾中,拉尔菲分成互不相关的三块,沿着倾斜的街面向前滚去。静悄悄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