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勤 译
编者按:
毫不夸张地说,威廉吉布森是描写未来电脑空间的最有名的科幻作家。说到赛伯朋克小说,吉布森是绕不过去的。他几乎是这一类小说的化身。
吉布森成名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的作品不多,但每发表一篇,都在世界科幻界引起轩然大波。原因在于,他一手颠覆了持续上百年的现代科幻传统。吉布森笔下没有传统科幻小说里明亮整洁的实验室,没有高居象牙塔的科学家。他的未来世界是阴暗、狂乱的。这里有黑社会、杀手和社会弃儿。人群如幢幢鬼影,出没在酒吧、小巷。这是一个充满仇恨、暴力的世界。吉布森横空出世时,科幻界还没有作好准备,无法接受这种巨大的冲击。但最初的冲击之后,科幻界被征服了,一大批新生代作家涌现出来,进一步发掘、塑造吉布森首创的这个阴森可怖、却又具巨大吸引力的未来世界。
吉布森的小说信息量密集,节奏飞快,经常像电影镜头一样迅速切换,同时大量使用俚语、无头无尾的短句。所以,他的长篇小说(代表作为《神经浪游者》)比较晦涩。但他的短篇小说却避免了这个缺陷,将密集的信息有机地融合于惰节,表现出巨大的张力。
下面这篇小说曾被改编成同名电影①,主演基努里维斯因此一炮而红,成为耀眼的科幻电影明星。
我把霰弹枪装进阿迪达斯运动包,又往里塞了四双网球袜,把包包填实在。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可我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如果他们觉得你是个凶悍家伙,就跟他们玩技术;如果他们觉得你是个技术型,就跟他们玩凶悍。我是技术型,所以我决定凶悍点,越凶越好。可现在这个时候,你至少得有点技术,这才凶悍得起来。比如说我这两把口径十二的霰弹枪吧,我得自个儿在机床上卸掉它们的铜枪托,安上新的;我得到处挖资料,从一张旧缩微胶片上发掘出教程,学会怎么手动上膛;还得用新的压力装置替换子弹上的底火。一大堆麻烦事儿,棘手。但我知道,这东西能用。
约会地点是航空港酒吧,时间2300。我坐地铁,过了三站才下车,然后一路走回去。这样安全。
我在一家小咖啡馆的铬面外墙上照了照:五官鲜明,普普通通的白种人,一头又粗又硬的黑头发。“刀锋下”整容医院的姑娘迷索尼毛②那张脸,迷得要命,还喜欢给客人添上流行的双眼皮。拿她们没办法。这一套多半蒙不了拉尔菲费斯,但或许能让我走近他的桌子。
航空港酒吧是个窄长条,一边是吧台,对面是桌子。一大堆皮条客、毒贩子在这儿混,还有不少鬼鬼祟祟的掮客。今晚把门的是磁力犬姐妹。要是我的事儿办得不顺,我可不想从她们身边夺门而逃。这两人足有两米高,瘦得像猎犬。一个是黑人,另一个是白的。除了这点区别,两人简直一模一样。全是整容大夫的功劳。这两人好多年来一直是一对儿,打起来的话,不好对付。我一直没弄明白哪一个原本是男的。
拉尔菲坐在他的老座位上。欠我一大笔钱。我脑子里存着几百兆资料,白痴—明白人机制。就是说,我自己不知道储存的是什么信息,也够不到。这些东西是拉尔菲的,可他没来取货。资料只有拉尔菲才能提出来,靠的是他自个儿设计的密码条。我的要价不便宜,超期储存的延误费更是天文数字。而拉尔菲是个小气鬼。
接着,我听说拉尔菲费斯悬赏要我的命,于是我跟他定了个约会。我把自个儿弄成埃德华巴克斯的模样。埃迪是个非法进口商,近来在做里约热内卢和北京的生意。
酒吧里热烘烘一股子非法生意味儿,神经紧张造成的,跟金属发热的臭味差不多。一群群肌肉男在人堆里荡来荡去,互相比试肉块儿,脸上绷出冷冰冰的假笑。有些人的肌肉嫁接搞得太过分,身体轮廓简直不像人类了。
对不起,朋友们,对不起,埃迪巴克斯,一个人来的,进口商快手爱迪,带着做生意时惯带的运动包。还有,别在意他包包上那道能伸进右手的小开口。
拉尔菲不是一个人,身边的椅子上还有一堆八十公斤加州肌肉。肌肉男一头金发,坐姿警觉,全身上下都是练家子模样。
没等肌肉男的双手离开桌面,快手埃迪已经在他们对面的椅子里落座了。“是黑带?”我热切地问。他点点头,蓝眼睛进入扫描模式,在我的眼睛和双手之间来回扫。“我,也是。”我说,“我的黑带就在这个包包里。”手往那道开口里一伸,拇指扳开保险,咔,“两枝十二口径霰弹枪,扳机绑一块儿。”
“是枪。”拉尔菲说,一只胖手在打手绷着蓝色尼龙背心的胸口一拍,让他别冲动,“约翰尼的包包里还藏着古董武器哩。”埃迪巴克斯的伪装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