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船长对他的女听众说道,“从桅杆上掉下来的次数比世界上活着的任何人都要多。他本人经历过的不幸事故比航海医院中所有船员经历过的不幸事故还要多;他年轻的时候,头上曾经被桅杆、木棒和螺栓好多次砸破,就像您要建造一艘游艇需要向查塔姆制造场定的货那么多;可是我相信,他就是通过这种途径获得他的见解的,因为不论在海上还是在陆地上都找不到能有同样正确见解的人。”
这位性情迟缓的指挥者听到这些赞词,胳膊肘稍稍动了动,表示某些满意;但是他的脸色就像他的眼光所望的远方一样难以看清,所以注视他的人就难从中猜到他现在正在想什么。
“我的船友,”邦斯贝弯下身子,从遮挡住的桁木下面注视着远方,突然说道,“小姐们要喝点什么?”
卡特尔船长是个处事慎重的人;这个有关弗洛伦斯的问题使他感到震惊,他把这位智慧非凡的人拉到一旁,凑着他的耳朵似乎解释些什么,然后跟他一道走到下面去。船长为了不使他见怪,自己喝了一口酒,这时弗洛伦斯和苏珊从敞开的天窗中望下去,看到那位智慧非凡的人身子十分困难地挤在他的床铺和一个很小的铜壁炉中间,给自己和朋友斟酒。他们很快又回到甲板上,卡特尔船长由于计划成功,扬扬得意,领着弗洛伦斯回到马车那里;邦斯贝在后面护送尼珀姑娘,一路上他像一只蓝熊①一般,用穿着领航员呢上衣的胳膊紧紧搂着她,使那位姑娘十分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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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领航员的衣服是蓝色的。
船长把他那位能传告神谕的人送进马车;他由于能把他弄到手,把那颗智慧的心灵装入马车,十分得意,因此情不自禁地时常通过马车夫后面的小窗子偷看弗洛伦斯一眼,满脸笑容,拍拍前额,向她暗示,邦斯贝正在用心开动脑子;这一切都表露出他心中的高兴。在这期间,邦斯贝虽然依旧紧紧搂着尼珀姑娘(因为他的朋友船长说他的心地十分慈善,这并非夸大其辞),但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庄严的态度,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和其他任何事物。
所尔舅舅已经回到家里,这时在门口迎接他们,并立即把他们领进小后客厅里。自从沃尔特走了以后,这个小后客厅已经奇怪地改变了。桌子上和房间里各处都是航海图和地图,心情沉重的仪器制造商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这些图纸上从海面上寻找这艘杳无音讯的船的踪迹;一分钟以前,他还用现在依旧拿在手里的一副圆规,测量它如今该漂走多远,漂到这里还是漂到那里,同时设法证明,一定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断绝希望。
“如果它能漂到这里,”所尔舅舅愁闷地看着航海图,说道,“可是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者如果暴风把它吹刮到这里的话,可是这也不见得可能这样。或者假如有这样的希望;它大大地改变了航线——可是连我也不会这样希望!”可怜的老所尔舅舅一边说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设想,一边在面前很大张的图纸上游来转去,在上面竟找不到可能寄予希望的一个点子,它大到能容纳下圆规的小小脚尖。
弗洛伦斯立刻看出——很难看不出的——,老人发生了异常的难以描述的变化,虽然他比往常更加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可是另一方面却有着一种令人奇怪的、与此相矛盾的坚定决心,这使她感到十分困惑不解。她曾以为他随意乱说,因为当她说到早上来这里没遇见他觉得很遗憾的时候,他最初回答说,他曾经去看她了,但似乎又立即想收回这个答复似的。
“您曾经去看我了吗?”弗洛伦斯问道,“今天?”
“是的,我亲爱的小姐,”所尔舅舅惶惑不安地看着她,然后又移开了视线,回答道,“我希望亲眼再见您一次,亲耳朵再听您一次,然后——”说到这里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