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六月十一日)
我谈论摩诃毗罗(Mahavira),我把这当作我的责任的一部分──我的心从来不和他在一起。他太数学了。他不是一个神秘家,他没有存在的诗意。他是伟大的,开悟的,但是象一个巨大的沙漠;你在他的里面碰不到一个绿洲。然而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一个耆那教徒,所以我必须还一些债。我把谈论他作为我的责任,但是我的心不在那里;我只用头脑说话。当我谈论摩诃毗罗的时候,我象一个局外人。他不在我的里面,我也不在他的里面。
对于摩西和穆罕默德也是一样的。我不想谈论他们;我没有谈论过他们。如果我不是生为一个耆那教徒的话,我也不会谈论摩诃毗罗。有很多次,我的回教门徒和犹太教门徒到我这里来说:“你为什么不谈谈穆罕默德和摩西呢?”我很难跟他们解释。有很多次,看着他们的脸,我决定谈一谈;有很多次,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摩西和穆罕默德的文字,然后我又把它推迟了。我的心里没有钟响。那不会是活的──如果我去谈论他们,那肯定是一件死气沉沉的事情。我甚至不觉得我对他们负有责任,就象我对摩诃毗罗一样。
他们都属于同一种类型:他们过于算计了,都是极端主义者; 他们漏掉了对立面。他们是单一的音符,不是和声,也不是交响乐。单一的音符有它的美 ── 一种简朴的美──但它是单调的。偶尔听一次还可以,时间长了你就会感到乏味;你会想去停止它。摩诃毗罗、摩西和穆罕默德的人格就象单一的音符──简单,朴素,有时候很美。然而如果我在路上遇到摩诃毗罗、摩西或者穆罕墨德的话,我会表示我的尊敬,然后逃跑。
我谈论克利希纳。他是多重向度的,是超人,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相对于一个真实的人来说,他显得更象一个神话。他太不寻常了,以至于他不可能存在。在这个地球上,象那样非凡的人是无法存在的——他们只能作为梦幻存在。神话无非是集体的梦幻。整个人类一直都在梦想着他们……美丽,然而难以置信。我谈论克利希纳,我谈得很高兴,就象一个人在享受一个美丽的故事,以及享受谈论一个美丽的故事。但那不是很有意义,那是一个漫无边际的聊天。
我谈论耶稣基督。我对他有很深的同情。我愿意跟他一起受苦,我愿意在他身边帮他背一会儿十字架。然而我们是平行的,我们不会相遇。他是那么悲伤,那么沉重——他背负着整个人类的痛苦。他不能笑。如果你跟他一起待得太久了,你就会变得悲伤,你就会失去欢笑。有一种忧郁笼罩着他。我很同情他,但是我不打算象他那样。我可以跟他走一程,分享他的负担——但是以后我们就分开了。我们的路是不一样的。他是好的,但是太好了,几乎好得不象是人。
我谈论查拉图斯特拉(Zarathustra )——谈得很少,但是我爱他,就象一个朋友爱另一个朋友一样。你可以跟他一起笑。他不是一个道德家,也不是一个清教徒;他能享受生命所给予的一切。一个好朋友——你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然而他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友谊是好的,但还不够。
我谈论佛陀——我爱他。多少世纪以来,多少世以来,我一直爱他。他非常美,绝美,美极了。但是他不在地球上,他不在地球上行走。他在天上飞,没有留下脚印。你无法跟随他,你从来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象一片云。有时候你会碰到他,但那是偶然的。他是那么精纯,以至于他不可能扎根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存在是为了某种更高的天堂。在这一点上,他是偏面的。在他里面世间和天堂不会相遇;他是天堂的,然而世间的部分失去了;他象一团火焰,美丽,但是没有灯油,没有容器,你可以看见那团火焰,然而它在越升越高,地上没有东西把他拉住。我爱他,我从我的心里谈论他,但是,仍然存在一个距离。这种距离永远保留在爱的现象里——你们走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再怎么近也有一个距离。那是所有爱人的痛苦。
我谈论老子就完全不同了。我和他没有关系,因为即使是关系也需要一个距离。我不爱他,因为你怎么可能爱你自己呢?当我谈论老子的时候,就象谈论我自己一样。我的存在跟他完全合而为一。当我谈论老子的时候,我就象在照镜子一样──照出来的是我自己的脸。当我谈论老子的时候,我完全跟他在一起。即使说“完全跟他在一起”也不真实——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历史学家怀疑他的存在。我不能怀疑他的存在,因为我怎么可能怀疑我自己的存在呢?我一成为可能的时候,他对我就成为真的了。哪怕历史证明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他肯定存在过,因为我存在着——我就是证据。接下来几天,当我谈论老子的时候,我不是在谈论别人。我是在谈论自己——就象老子在说话一样,通过另一个名字,另一个nama-rupa ,另一个化身。
老子不象摩诃毗罗,他根本不是数学的,但是在他的疯狂里面,他还是非常非常逻辑的。他有一个疯狂的逻辑!当我们透进他的那些话时,你就会感觉到它;它并不那么明显、那么清楚。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荒谬的逻辑,悖反的逻辑,一个疯子的逻辑。他会当头棒喝。
即使瞎子也能理解摩诃毗罗的逻辑。但是要理解老子的逻辑,你必须开慧眼。它是非常微妙的,它不是逻辑学家的普通逻辑——它是一个隐藏的、一个非常微妙的生命逻辑。无论他说什么,在表面上都是荒谬的;然而在深处却活着一个非常伟大的一致性。一个人必须穿透它;一个人必须改变自己的头脑去理解老子。你可以理解摩诃毗罗,根本不需要改变你的头脑;就象现在这样,你就可以理解摩诃毗罗。他还在同一条线上。不管在你前面多远,他或许已经达到目标了,他也在同一条线上、同一条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