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知道您是金鸟公司的顾问。假如知道了,更会增添我的购买兴趣。这条信息的传布,也许会使金鸟公司的股票指数上升若干个百分点。”
“我的脑袋就那么值钱吗?”栾德司长表示惊讶,这既是对年轻的研究生直抒己见的鼓励,也有隐隐的自得。他习惯性地掏出小梳子,梳理他那稀疏而一丝不乱的头发。
栾德司长有列宁那种型号的辽阔的额头,三类苗似的植被更令人觉得大脑夺取了丰富的营养,而顾不得滋养表层。
梳子是苏州贡梳,紫玉般油润,仿佛从梳齿向外浸透发蜡。
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才能使男人这么潇洒自如地不分场合地梳头。沈展平悲哀地想。他现在想剧烈地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的某一处痒点,却一直隐忍着。
“您本人的存在,就是一种资源。您的社会关系,您的学识,您的声望,还有您的……”沈展平略为停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司长把小木梳停在半空。
沈展平知道司长会追问。他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恰相反,停顿是希望受话人引起足够的注意,做好精神准备。
“还有您此时所处的角色。您对部领导的思维决策具有某种导向作用,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您作为顾问,金鸟公司在重大问题的抉择上,将具有同部里同步操作的可能性。毋容讳言,这是极有经济价值的。。”
短暂的沉默。
沈展平很大胆,甚至可以说放肆。
他有些忐忑地等待反响。
沈展平知道,当所有官场上的人都奉行唯唯诺诺马首是瞻的时候,你桀骛不驯童言无忌,有时会收到料想不到的好效果。看看历史上那些脱颖而出的门人谋士,哪个不是先发一通振聋发聩的高论。当然,你必须遇到一位明主,而且,有一个“度”的问题。
你掌握得是否适量?
“小伙子,你很有棱角,很锋利。继续说下去。”
司长的话,并没有多少亲切褒扬的口气。但沈展平松了一口气。彼此像剥掉了壳的煮(又鸟)蛋,感情上细腻光滑了许多。
“我买股票,从大前提上讲,是对中国的改革开放充满了信心。只要这个历史的大趋势不发生逆转,剩下的就是股票操作上的技术性处理了。没有人比股民更关心世界风云,更渴望国家的安定团结了,只有国富民强,股票才会稳定地走向攀升。具体到金鸟公司,是做房地产生意,时至今日,人们才发现最值钱最亘古不变更流芳百世的,还是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泥土。什么都会贬值,但土地的价格若鲲鹏般扶摇直上。寸土寸金,成为颠扑不破的真理,具体到中国,买房子置地,是最古老最传统的安居乐业标志,酒店股票风险甚小。其三,我们购买的是原始股。原始股是一个神话。在现今中国,拥有原始股,就是拥有了一笔(又鸟)生蛋、蛋生(又鸟)不断增值的财富。当然,增多增少,还取决于公司的业绩和我们的运气。有人说中国的股市风波是一个黑海洋,毫无运行轨迹可寻。我认为,幼稚与不成熟,也是一种轨迹,如同你不能说小孩就不是人。中国人的从众、轻信、众人拾柴火焰高、墙倒众人推……等国民素质,并不是无济可循的白驹,作为优秀的经济金融学家,必须把这种人文社会学因素考虑进去,否则就是实践上的跛脚。第四,股票使我拥有一种成就感。当我想到在我的足迹所未曾到的地方,我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部分财产的所有者,我新奇而快乐。当然,这个角落可能很渺小,只是够放一个脸盆或者干脆就是一个肥皂盒的地方,但它是属于我的。至于破产的危险,在这个改革的年代,在南风窗这个黄金地带,虽然不能说一点没有,但若跌到一文不值清理债权债务,概率几乎是不存在的。我这个小小的股东,对此充满信心。最后一点,不登大雅之堂,甚至也不宜摆到桌面上来,但却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栾德司长把小木梳装到西服内袋里去了。
“这就是作为国务院的一个部的几乎全体职员,都购买了这家公司的股票,这是实为重要的信息。在某些时候,它会像钢筋铁骨一样,坚挺地支撑住股价。这并不是说部里会使用行政干预的手段,而是一种心理。心理是股市运作强大而潜在的潮流,具有翻江倒海的效力………
侃侃而谈!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