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汉是卢宝桑。随著他冲出薛家新房大吵大闹,院里一时淤满了人。薛家的两间屋子里自然涌出人来,詹丽颖和张秀藻也不禁出屋观望,海西宾身边又站过来了外院那澹台智珠的公公和荀大嫂。大家尽心情各异,但有一个感慨却是共同的:好好的一桩喜事,怎么弄成了这样!
新郎薛纪跃,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情绪中,尽管旁边的人拼命拉住他,他还是挣扎著扑过去。他头发散乱,西装不整,喜花摇摇欲坠,声嘶力竭地嚷著:“卢宝桑,你甭走!你把雷达表交出来!要不咱们一块儿去派出所!……”
卢宝桑却朝他欠著脚、耸著身子,大声地嚷:“谁他妈偷了表谁是三孙子!去派出所!去不著!不让走?姥姥(姥姥:北京俚语,意谓根本不可能,表示藐视。)!”嚷完,扇著肩膀,从海西宾身边一晃而过。
海西宾当时产生了一种揪住他的冲动,却又抑制住了——毕竟情况不明、是非难辨。就在卢宝桑走出去的一瞬间,海面宾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殷大爷。啊,今儿个殷大爷也来薛家做客了……
薛纪跃到底被人们连劝带拉地送回新房中去了。詹丽颖自然早已走过去向薛大娘细究根源。荀大嫂也过去同薛师傅说话——她倒先不打听来龙去脉,而是立即劝薛师傅往开了想:“凡有喜酒必有醉人,小小不言的事儿,过去了就当它仨葱俩蒜……底下咱们接碴热闹。走,我去帮你们张罗……”张秀藻退回了屋去,心思不能马上回到功课上,她不仅感到烦恼,而且为自己同这些人之间的相互不能理解,产生出一种淡淡的哀愁。她不久将搬到另一种环境中去,远离那粗鄙庸俗的一群,那是她的福气吗?可荀磊却是过去、现在,以及相当长的一段将来,都始终处于这样一种氛围之中,荀磊是怎么忍受下这一切的呢?……澹台智珠的公公目睹了邻居家的纠纷,联想到自家的内乱,心里发紧。他退回家中,在堂屋里踱来踱去,李铠和智珠怎么都一去不返呢?就连小竹,也好久不见踪影,他是该去寻觅他们,还是该淘米准备晚饭呢?……
海西宾看见殷大爷的时候,殷大爷也同时看见了他。卢宝桑走后,他二人自然凑到了一起。殷大爷是段雁勤最得意的高徒,海西宾跟他学过一段 “大成拳”。据说殷大爷五十来岁的时候,他的 “大成拳”居全城民间武坛首位,有“隔山打老牛”的功夫。如今殷大爷家住南城龙潭湖一带,在那里挂牌正骨,声誉极高。殷大爷挨近海西宾以后,简单扼要地对他说:“出去的那位叫卢宝桑。现在弄不清他偷没偷薛家的雷达表。他现在又醉又浑。你要得便,出去远远地跟著他,盯著他点,看他都往哪儿去,干了什么。你只远远跟著就行,可不许惊了他,更不能动他。他要进了住家院子,你就回来。我等你的信儿。”
海西宾跟殷大爷本有师徒之谊,再说薛家的事情也该管管,听了这话,便把车头掉转,又朝院外面去。那 “足球赛选播”的电视节目,他自然已经弃诸脑后了。
28
新郎的哥哥终于露面。关于 “装车”和 “卸车”。院内的“水管风波”。
北京现在还有多少酒馆?
卖饭兼卖酒的地方不能算酒馆。必得是以卖酒为主,附带卖酒菜的地方,才能算酒馆。据老人们说,当年北京城酒馆颇多,而地安门外、鼓楼之前那二里长的街面上,不但酒馆的数量可观,其种类也相当齐全。
北京市民现在不怎么喝黄酒了,而当年京师酒肆之中,“南酒店”
却占相当的比例;店中出售 “女贞”、“花雕”、“封缸”、“状元红”……
等不同流派的黄酒,同时也把“竹叶青”当作一种陪衬,附带出售;与黄酒相适应的酒菜则备有火腿、糟鱼、醉蟹、蜜糕、松花蛋……等物,另一种 “京酒店”,早期只供应雪酒、冬酒、涞酒、木瓜酒、干榨酒、良乡酒……后来渐渐加添上声名鹊起的汾酒、西凤酒、泸州大曲、贵州茅台……虽已名不副实,但老年人叫惯了,仍叫 “京酒店”;再后来因为又变化为主要出售北京郊区自产的“二锅头”,以“价廉物美”
来维系住一批常客,所以倒也终于“”返璞归真“。这”京酒店“供应的酒菜,早年多是咸栗肉、干落花生、核桃、榛仁、蜜枣、山楂……
夏季添加莲子、鲜藕、菱角、杏仁……似乎是以素食为主;后来渐渐素食减少,而变为咸鸭蛋、酥鱼、兔脯、驴肉……到了如今,则以 “小肚”(猪膀胱裹肉、粉。“肚”在这里读?u.)、猪蹄、各类肉肠和粉肠为主了。当年还有一种“药酒店”,现在北京市民常把黄酒叫“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