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命啦!蒋子金家出人命啦……”
在地主蒋子金家的一场斗争,完全和蒋殿人家的两样。
率领这一组的民兵队长江水山,一来到就把政府法令的明文递给蒋子金。父亲正看,儿子蒋经世抢过纸条,顺手撕个粉碎。江水山勃然大怒,把地主全家押起来,关在蒋子金老娘住的屋子里。
大家撬开仓库的锁,搬着上碰屋顶的大囤子里的陈旧粮食;从牲口棚里牵出强马壮牛;从地下室的铁箱子里,抠出几十个金元宝、金条、金砖,银圆、首饰成捧向外掏。同时找到一大包契约。还有,土改时谁家分了他的土地、山峦,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一个账本上。更可观的是那些布匹、衣服,大包小包,花包素包,大箱小箱,简直无法计算。院子里人声喧哗。青妇队长曹春玲忙着指挥人们搬东西。她身子轻盈地在人缝中穿来穿去,银铃般的声音比谁的都响亮,累得脸颊通红,细汗成流。
蒋子金一家齐头齐身挤在窗上,大眼鸡蛋小眼铜钱,从窗棂间紧盯着院子里的人们。大儿子蒋经世眼睛气红,咬牙切齿地紧攥拳头。突然,父子俩浑身出了冷汗:十几个人,正从西厢房抬出一口巨大的朱红色的樟木棺材。蒋家父子的脸霎时变成泥色。
蒋子金哆嗦着身子,看一眼卧床生病的老娘,心里一亮,急忙叫道:“妈,妈!你的寿材他们要抢走啦!”“啊!”七十三高龄的财主太太惊叫了。
“奶奶!还有你的寿衣,是俺爷生前在苏杭定做的呀,他们都要抢走!”儿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以威胁的语调补充道。“啊呀呀,阿弥陀佛!这怎么好啊!我死后无屋无衣,天哪!”老太太悲哀地哭了。
“妈,你要是……”蒋子金紧张地向外看着,“要是你这就归天,他们就拿不去啦!”
“瞎说!我寿数不尽,算命的说要活八十八……”蒋经世见人们已将棺材放在院里,着急地说:“奶!为你死后有福,也为俺们子孙……”他急转回身,发现老太太脸朝天躺在炕上,已没有气了。在她那惨白的脖颈上有一条勒紧的腰带。
蒋子金一手抓住要掉下来的裤子,一手急忙抽开勒在他生母脖子上的裤腰带……春玲见人们抬出雕着蛟龙、鲤鱼的棺材,气恨地说:“这些财主羔子,生前糟蹋得还嫌不够,死了还把好东西带进土!”一位老汉接上道:“这是蒋子金他爹凭乡长的势力,名义是修北河的桥,派人上长江南江西省买的樟木,说是这木头防腐,浸水几十年不烂。运回来后,这老小子给自己和老婆做两口大棺材,捎带还做了些箱子柜。穷人出钱修桥,修了好几年,也没见桥的影子。”
江水山走过来,吩咐道:“打开检查一下,里面藏东西没有。”
人们正要去揭棺材盖,忽然响起了哭妈呼奶的嚎啕声。蒋子金打着门,疯狂地呼喊:“快开开门哪!俺妈死啦!”
打开门一看,真个老婆子休了。春玲正在疑惑:刚才押蒋子金父子进来时,她还见老婆子好好的,怎么这样快就死了呢?忽见蒋经世冲到棺材跟前,放声叫骂:“操你们的妈!俺奶奶生叫你们动她的寿材,冲犯阴曹气尽了!你们快给我抬回去,抬回去!”
副村长江全成见事情闹大了,吩咐明轩快去找指导员。有的人见死了人,就准备把棺材抬回去。
“先别急!”江水山喊着,“打开看看。”
“不能开!不准开!开了冲犯阎王爷!”蒋经世耍赖地躺在棺材盖上哭闹。
有的人说:“算了吧,水山!棺材里还有好东西?”江水山上去一把将蒋经世揪下地,命令大家:“打开!”四个人将棺材盖掀去,立时冲上一股呛人的清凉的苦味。里面用油布包着一捆长长的东西。江水山弯腰摸了一把,接着迅速解绳子。突然响起春玲的惊呼:“水山哥!快呀!刀!”
江水山闻声一起身,蒋子金的菜刀正来到头前。他一侧脸,觉得前额一凉,视线立时被红粘粘的东西弄模糊了。
女人、老人、孩子惊慌地叫着散开。蒋子金的菜刀被一个民兵夺下后,他就急向屋门奔去。几个民兵立即跟上去捉凶犯。春玲一手撕下衣襟,抢着给江水山包伤。
趁混乱之中,蒋经世迅速地从棺材内的油布包里扒出一颗手榴弹,赶到捕捉他父亲的民兵前面,堵着门口,凶恶地叫道:“谁上来炸死谁!老子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