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多的时间,山河村的群众都动起来了。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包罗了男女老少的各个团体,开过几次酝酿会,讲政策,摆事实,诉旧社会的苦楚,揭地主的罪恶。满街的墙壁、树身上,都写着、贴着清算地主阶级的口号标语。村头、路口,地主的房前房后,武装的民兵在巡视。整个村庄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吃过早饭,召开了村民大会。人们的情绪激烈地翻腾着,象誓师出击的战士一样,要求立即动手。会上,曹振德再三地交代了对地主的政策。接着他们四个支部委员分工,每人领着一些干部和贫雇农积极分子,到一户地主家清算斗争。人们一批批走了,最后曹振德领着清算队伍,加上自动跟来瞧热闹的人,来到村南头的蒋殿人家。
出来开大门的就是蒋殿人本人。他有五十几岁,身子细长,腰弯曲得厉害,形似只老对虾——这也是他的绰号。蒋殿人穿着旧夹袄,束着布腰带,完全象个庄户人。他亲切地向曹振德招呼道:“啊,老兄弟来啦!屋里坐。”
人们都拥进了宽敞的院子里。曹振德吩咐青妇队员玉珊姑娘把蒋殿人的老婆叫出来。
这老婆象个肉墩子似的,胖得身上的肉多得没处放。她领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站在蒋殿人的身旁,翻着白眼瞅着人们。
曹振德严肃地对这一家人声明:“按政府的法令,人民的要求,把你们的全部土地、山峦、房产和所有的浮财交出来!你们的出路,自有安排。”他说完,向口袋里掏着什么。
蒋殿人看样子很惊慌,可是紧接着问:“有明文……”“当然有!”曹振德掏出一张盖着大印的纸条,递给他。蒋殿人很用心地仔细地看了一会,接着哀怜地说:“指导员,这上面写的是反动地主,想我,我蒋某人从革命以来,可没做过对不起政府的事啊!再说……”他泣不成声了。
他那胖老婆,也破嗓嚎起来。趁人不注意,她拧了孩子脊背一把,尖哭声突然响了。
后面跟来看热闹的人,有的想到蒋殿人平时的和颜善面,看着他衰老的身体,有些同情他了。但更多的人瞪大了仇视的眼睛。
人群爆发了一阵怒吼:“蒋殿人,别装哭!你是驴粪蛋子外面光!”
“唱的倒好听,他不反动?笑话!老鸦还有不黑的?地主还有不欺负人的?”
“在你家扛活的那末多人,血汗流给谁啦?”
“妈的!你参加革命是假的,是投机取巧钻空子!”“看你那老婆子!不吃好的怎么胖啦?老不要脸,瞎哭什么!”
在人们的责骂声中,从那些看热闹的人里冲出一个人来。此人满脸大疤连小疤,麻子压麻子,身高不足四尺,形似猴儿。他蹿到蒋殿人跟前,挽着袖子骂道:“老地主,狐狸嘴!快把金银珠宝交出来!”
蒋殿人又惊又可怜地说:“嗳呀,大侄子!我家哪来的那些东西?我想看也没眼福啊!”
“呸,你胡说!”猴儿样的小个子,照蒋殿人脸上打一巴掌。
有人叫打得好。蒋殿人捂脸蹲下身,呜呜地哭了。小个子越发威风,指着胖老婆骂道:“地主婆,破臊货!”他正欲打她,忽听一声:“住手!”曹振德向矮人厉声喝道:“江任保!谁叫你动手的?”他转向蒋殿人,严厉地说:“蒋殿人!别装相,打得不会那末痛。放明白点,你倒是执行不执行法令?”
蒋殿人连声回答:“执行,执行!蒋某人从头跟共产党走,叫干么无不遵命……”
蒋殿人顺从地交出地契山约,把所有房门和箱柜的钥匙都拿了出来。可是当人们满脸汗珠地把全部东西集聚起来一看,只是些破烂的、半新不旧的衣物,各种农具,三千多斤粮食,贵重的浮财一点也没有。
人们都愤怒地盯着蒋殿人,有的要动手打。蒋殿人坐在台阶上,悲哀地央求:“民主政府宽大,赏我老婆孩子一口饭吃……”
“他妈的,对反动派还有民主!”一位青年挥动着拳头喊道。
曹振德和几个干部商议几句,都认为蒋殿人是不会说的,这样硬逼也不是办法,就吩咐民兵把蒋殿人一家大小带走,靠南山根事先给他们准备了一幢三间茅屋。大家把没收的东西集中到小学校。曹振德领着几个人,把所有的门都贴条禁封。忽然,十三岁的明轩跑来,朝曹振德急喊:“爹,爹!不好啦!不好啦!”
“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