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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4  ★★★收藏章节〗〖手机版

我们在一起议论:小扁如果不还乡,宝田和她不般配。小扁回了乡,和宝田很般配。我们顺着蔓儿往下想,小扁如果和宝田成了两口子,接下来的幸福,就像葡萄,一串串一穗穗,采摘不尽。在我们的心目中,他们俩的事,已经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但一个半真半假的传言,让我们心中感到七上八下。说宝田向小扁求婚,小扁说:“啥时候你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再跟我来谈这个问题。”

宝田说:“我随时都可以学会普通话,但是,如果我在村子里,满口普通话,不让人笑话吗?”

“笑话什么?”小扁瞪了宝田一眼,说,“到了外边,不说普通话才让人笑话呢。”

“到了外边,我也会说普通话,但在村子里,还是不说为好。”宝田说。

“随你便。”小扁说。

“小扁,咱们俩在一起时,我可以跟着你说普通话,但在公众的场合,你还是让我说咱自己的话。”宝田说。

“随你便。”小扁说。

“小扁,咱们俩的事,拖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举行个仪式定下来?”宝田说。

“咱们俩有什么事?”小扁问。

“我知道你跟勘探队那个小丘来往密切,”宝田带着情绪说,“但那些人是顺水漂流的浮萍,不可靠的。”

“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小扁说。

小扁和宝田的对话,来自陈国忠的转述,我们半信半疑。对话中提到的那个小丘,是省地质局的一个勘探小队的队长。秋收时节,一辆溅满泥浆的大卡车,开到我们村外,在布满卵石的河滩上,竖起一个井架,发动了一台四十八马力的柴油机,拉着钻机,开始了神秘的钻探。问他们钻什么,他们笑而不答。钻井队里,共有十四个人,清一色的小伙子,队长小丘,满头鬈毛,唇红齿白,皮肤黧黑,穿一身帆布工作服,戴着白手套,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手腕子上戴着一块亮晶晶的手表,讲的自然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样的人物,过去我们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过。他们的出现,使我们异常兴奋,最兴奋的还是孩子。他们忘记了上课,围在井架旁边,目不转睛地观看。柴油机铿铿地吼着,钻机隆隆地转着,柴油味溢满河道,河水中漂浮着油花子。小扁到钻机旁边去找她的学生,认识了小丘。在我们村人眼里,小丘和他的队员们很有吸引力,但在小丘和他的队员们眼里,小扁更有吸引力。我们猜想,小扁吸引他们的不仅仅是容貌,还包括她标准的普通话。

我们农民,只有下大雨、刮狂风、下冰雹,才可以休息,但钻探队里那些人,每隔六天就歇一天。当我们看到他们在晴空丽日下,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在河边、在树林里、在我们村子里晃来晃去时,我们深切地体会到了人间的不平。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对此,我们没有一点脾气。我们只是感到,这样大好的日子,不刮风不下雨,竟然用来玩耍,真是糟蹋了。村子里有资格过星期天的人,只有小扁一个。星期天里,小扁端着脸盆,在河里洗衣裳。一个精巧的小收音机,放在河边一块石头上。里边一会儿唱戏,一会儿说话。里边唱戏时小扁就跟着唱戏,里边说话时小扁就跟着说话。有时候,小扁也在河里洗头。她把衣裳领子窝进去,露出比脸白许多的脖子,浸湿头发,抹上香皂,搓出一头泡沫,然后就把头放在水中漂洗。

只要小扁出现在河边,钻探队员们都来洗衣服。有的说:“解老师,唱个歌吧。”有的说:“解老师,你应该到广播电台去当播音员,在这山沟里,可惜了。”小扁不搭理他们,只是微笑。钻探队员们有的也有口音,小扁就毫不客气地纠正他们,使他们的脸,臊得通红。每当此时,队长小丘就用眼睛瞪他的队员。过了不久,那些勘探队员就不再围着小扁转悠了,只剩下队长小丘和小扁在一起。他们俩在河边走,在树林子里走,在山沟里走,走够了,就坐在石头上。小丘从怀里摸出一个口琴,放在嘴巴里来回拉动,美妙的声音就从那些槽槽洞洞里发出来。许多鸟在他们后边的树上鸣叫,有“喳喳”的,有“啾啾”的,啄木鸟啄树洞,“笃笃笃,笃笃笃”。村子里的放羊汉李结实,站在山顶那块黑色的大石头上,高声歌唱:“是‘人’不是‘银’呐——是‘肉’不是‘右’——”散在山坡上的羊,“咩咩”叫唤。小扁的学生,有牵着羊的,有背着草筐的,躲在树林子里,听着,看着,小脑袋里,想象着什么,想象着什么呢?

那个名叫小青的女孩子,虽然是高大有的外甥女,但和小扁非常亲近。她的娘高贵香经常向她灌输对小扁的仇恨,但是一点作用也不起,甚至起反作用,孩子的心就是这样,你教她仇恨,她却学会了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