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后,由于种种条件凑合,刘光世居然也成为“中兴名将”之一,与韩岳二吴并称。但他的这个“将”不是以善于打仗、善于战胜敌人,而是以善于见风使舵,善于从战场上滑脱出“名”,这在当时也有了定评。
(九)
巳末时分,也就是宋军夺得迎春门的四个时展以后,宋军基本上肃清了奚、契丹人在外城的抵抗,它使一、两万名持械来斗以及徒手受戮的奚、契丹人流尽了鲜血或者连皮带骨都化为灰烬,使得几千户的房屋成为瓦砾堆,同时也使自己付出了将近一千人的代价。在外城的奚、契丹人并没有被斩尽杀绝,他们挣扎得性命出来,都逃往王城。耶律思轸堵塞了宋军前进的通衢,同时却畅开了供自己人撤退的渠道。这样就使王城的守御力量增加到几倍以上。
在宋军方面,除了战死者以外,又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一部分常胜军,甚至也有个别泾原军闯入奚、契丹人的家里,或者借口搜查隐匿逃亡,随意闯入汉儿的家里,干尽了盗劫、奸淫、杀人、放火等勾当。在军队里有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只要口袋里装满别人的财物,手里沾满以发泄虐待狂为目的的鲜血,这部分军队就再也无法集合起来,听候调集再上战场去作战了。杨可世听到这项情报,虽然发狠抓住几个犯罪者正法,仍不能制止这些罪行的继续发生。此外,分守各城门的一千六百名士兵不能调动。现在,杨可世手里可以机动使用的兵力,只剩得半数左右了。
街垒上浴血苦战的情景还在眼前,手里的人马,有减无增,后军的消息杳然,派去的军使不是找不到传达的对象,空手而归,就是军使的本人也像石沉大海,一去后再也找不到踪影。这时杨可世所处的地位并不佳妙。他踌躇一回,回过头去问郭药师道:
“今日之事如何?”
这是一句有点畏缩,与杨可世一贯的气吞山河的气势不太相称的问话。契丹人的猛烈反扑,寸土必争,似乎给杨可世造成某种程度的心理影响。耶律思轸、耶律怀沙以及其他的战死者如果死而有知,一定要为此感到自豪的了。
杀了几个常胜军,郭药师心里是不痛快的,但他的特点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听了杨可世的问话,他恭敬地回答道:
“悉听统领指挥。”
“攻城!”
杨可世不再踌躇了,他振作起来,发出雷霆般的命令。自己一马当先,率领郭药师、高世宣、甄五臣、赵鹤寿、石洵美、李侥等将领和三千名铁骑,浩浩荡荡,径奔王城而去。
在此之前,城中的秩序已经逐渐恢复,奔出家门前来迎接王师的汉儿也越来越多。就中还有一名文士当场献上一首七绝,表达他自己以及大部分汉儿的“俟我后,后来徯晚”的向往心情:
“破虏将军晓入燕,
满城和气接尧[yáo]天。
油然叆叇三千里,
洗尽腥膻二百年。”
汉儿们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杨可世西瓜大的字识不到十担,又当军务倥偬之际,他需要的不是文人,而是武士。他随手把诗稿往靴筒里一塞,问他可骑得动马,使得了枪?诗句洗涤不掉腥膻,腥膻要用鲜血来洗涤。杨可世露了一句口风,当下在场的许多汉儿一齐回答道:
“愿随将军鞭镫,前去攻打王城,共洗胡尘。”
杨可世大喜过望,立刻命令甄五臣留下来负责他们的组织编队工作。汉儿们果然呼兄唤弟,招朋觅侣,顷刻问就集合得一、二千人,编成一支作战队伍。这时满街上都有兵刃铁甲,他们俯拾即是,有的还牵住了奔轶的马骑上,变成了一支步骑两栖的庞杂的部队。其中战斗力较强的,还是装运煤柴的乡民,他们中间一大部分人,自早起就跟着甄五臣转辗作战,显示出他们的机动性、灵活性,对战争很有贡献。
一批汉儿跟随甄五臣,追上杨可世的大军参加战斗了,随后又有许多汉儿陆续赶上来,要求参战。甄五臣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通通把他们编入队伍。
在犯下了种种错误,错失过许多机会以后,杨可世正式率部直扑到王城城脚下,这才发现在前面迎待他的是一堵铜墙铁壁。清晨以来,曾产生过轻敌思想,消灭了外城的契丹人的抵抗后,也曾存在过一些幻想:例如在王城城头上已经树起降旗,萧皇后打开城门,在宫门口舆榇衔璧迎降;或者有一部分汉儿南面官反正,正在与城内的契丹人鏖战,城厢上乱成一团等等。这些幻想在铁的事实下面都已破产。他明白一场艰苦激烈的攻坚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杨可世观察一下形势,他先看看这座王城,看看四围的城墙和正面的这道城门——它称为宣和门,与东京的宣和殿遥遥相对,这两个交战的朝廷在那一段历史时期中,对外都标榜一个“和”字,似乎他们都不愿以兵戎相见。杨可世竭力在寻找敌方的薄弱点,决定从那里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