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有话就请直讲,为什么藏头露尾,吞吐其词?”马扩一步也没有从自己的立场上退却,反而理直气壮地反诘道,“诸君接伴使臣。岂不知会合有时,谈论有节?夤夜来此,扰俺清梦,是何道理?”
“无事不登三宝殿,倘非有事,怎敢夤夜来扰宣赞!”姚璠把语气放和缓了,然后采取出其不意的攻心战术,猝然问,“宣赞可认得刘宗吉其人?”
“这刘宗吉有什么了不起,”马扩哈哈笑道,“俺在三天前还亲笔与他填了告身,写了书函,如何不认得?”
姚璠听马扩把这样一件要紧事说得稀松平常,不觉大吃一惊。
“据刘宗吉向殿前司首告,”姚璠特别挑选了“首告”这个含有威胁性的字眼,促使马扩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宣赞给了他亲笔信,约他去策动常胜军反叛,这件事可是实有的?”
“殿帅差矣!俺给刘宗吉书函是要他去策动常胜军反正,不是策动反叛。以正归顺,何叛之有?这两字差错不得。俺此来的任务,就是要宣慰军民,招纳一切愿意反正投顺的官民。刘宗吉来献诚款,俺岂可置之不理?休说区区刘宗吉,就是你等三位辽廷大员要向俺献诚,俺就得当场填写告身,接纳你们弃暗投明。这自是俺职分内应办的公事,值得三位夤夜来此,大惊小怪?”
策动反叛也好,策动反正也好,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一个派往邻国的使节竟自在私底下策动军队起来造反,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姚璠等人好容易抓住了这个把柄,满以为可以在它身上大做文章,打个主动仗,至少也得把马扩的气焰大大压低一下,以便他们在谈判中取得比较有利的地位。他们希望的是马扩矢口否认其事,或者说得吞吞吐吐,他们就好当场拿出人证、物证,叫马扩抵赖不得,这样。这台戏就好唱了。哪知道马扩完全没有按照他们的希望行事,他不但不心虚情怯,反而直认其事,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他的职分内应做的公事。
在马扩手里,一切外交上的常规都被打破了,他随心所欲地干着他想干的事请。现在感到狼狈不堪的倒是接伴使副们了。姚璠、张瑴已自气馁下来,只有萧夔还不服气,要想扎挣一下。
“宣赞休把这件事看得稀松平常,”他采取最拙劣的威胁手段说,“宣赞有宣赞职分内的公事,敝朝也有敝朝职分内的公事,殿前司职在缉私,姚殿帅岂能素餐尸位?这件事要深究起来,只怕与宣赞身上老大不便。一旦出了事情,宣赞纵不以自己为念,难道不想想在南边的妻室儿女?”
“萧枢旨把马某当作什么人了?”马扩把眉毛一挑,冷冷地对付萧夔的威胁道,“你身为接伴,也不打听打听岂有畏死马子充!马某此来,本欲以一己之身,易全辽之命。贵朝君臣听得进马某的话,度德量力,归顺授正,大家都蒙其庥。如若不识时务,定要顽抗到底,俺不过与你们同归于尽而已,只争得早晚数天。俺自己却从不曾想到一个怕字,要怕就不敢来了,还说什么家室儿女?”
“好一条硬汉!”姚墙竖起拇指称赞道,“宣赞这副筋骨总是生铜熟铁铸成的,说句老实话,俺姚某对宣赞实是钦佩。”
“宣赞浑身是胆,俺萧某也是拜倒足下。只是想奉劝宣赞,以后休再这等行事,免得彼此为难。”
“过两天俺还得去宫中策动国王、王妃反正投顺哩!”马扩爽朗地笑起来,“职责所在,岂敢怠慢,难道凭你萧枢旨几句威吓,就此罢手不成?至于为难诸公之处,说不得只有敬请原谅,日后多多补情了。”
三个接伴使副看看马扩如此难以对付,他们此来的目的一点没有达到,还让他在说话中捡了便宜去,不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最后只得起身告辞。
“大家都为的是公事,”姚璠道歉一句,权当退堂鼓,“适才言语冒犯,也是事非得已,千万海涵!宣赞且自安置,明日再来奉陪。”
“且慢!”马扩故作惊人之笔,用一个手势把他们拦住,“三位来此之时,马某正好办好一角文书,待要人送去,难得诸公凑巧来此,如此这文书就请三位当面带去了。”
“宣赞又有什么公事,恁地要紧!”三个一齐惊问道。
“这倒真是一件要紧事,”马扩又故意逗他们一逗,“大后天五月廿四是我朝圣母慈钦陈太后的周年讳期,本使要借贵处一所大寺院设奠致祭。两朝既通使节,这等互通庆吊的大事,理合通知贵朝,派员前来陪祭,方是睦邻敦好之道。这文书就请三位带去转奏与你家国妃知道。”
三个一听是这样一件不伤脾胃的要紧公事,顿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