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已说过,总是前人做下的事,后人要为他填补窟窿。”姚璠见风使舵地说了句囫囵语。接着就动问起:“宣赞此来不易,今已来到燕京,打算哪天去谒见国主皇后?”
接伴人员的话,一会儿硬,一会儿软,马扩从中窥知了他们举棋不定的心情。但是马扩也有自己的打算。原来他离开新城前,已打发赵杰、沙俊两人携带着赵良嗣的亲笔信,径往燕京城去找李处温父子,希望能搭上关系,力促萧皇后归降。马扩十分重视这着棋子,估计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联系上,自己也希望观望两天再说。
“哪一天去晋谒殿下要听贵朝安排,”马扩装得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听说殿下日来贵体违和,总得待他有七八分痊愈了,才有精神说话,俺倒不急在这一、二天内就去见他。”
“如此甚好,”姚璠受到的训令,也是要他延宕陛见的日期,落得顺水推舟地说,“待得国主万安了,再请示皇后,定夺接见之期。闻说宣赞携来童宣抚与敝邦君臣的书函,何不就让俺等带去呈与朝廷过目?俺等接待官员也得先睹为快。”
“原信俺在晋谒时要当面宣读与国王、王妃听明,亲手递交。此刻未便与太尉带去。”马扩干脆地拒绝了,心里不免暗暗发笑道,“这封信,不论你们哪一个先睹了,心里。都不会很‘快’的,何必急着要看?”接着他又说:“俺这里录有副本,诸公真想先睹为快的,就请把副本带去,与李门下、左中书等一起过目。”
“最好,最好!”他们接过副本。也算办成了一桩任务,一齐兴辞而出。
(三)
接伴人员从马扩手里接过副本,明知道里面不会有好话,为了息事宁人,避免与马扩正面争吵,不敢当面拆开副本来读,告辞着走了。
但是为谕降书争吵一场是不可避免的。当夜他们与执政,宰相们研究了,第二天下午,三个接伴人员带着副本又一起前来作第二次拜会。
他们一进门,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摆出一副因为做不成交易,居间人也捞不到好处,因而十分失望的神气。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责这封信,不是说这个词儿下得太重,就是说那一段话说得过火了。总而言之,这封信措词狂妄,大为不妥,有妨睦邻之道,必须从头修改,才能进呈御览。
既然是一封谕降信,顾名思义,就是十分严峻的,哪能温柔敦厚,怨而不怒?一百多年来,辽政府跟北宋政府打交道,向来只有倚势恃强,言语凌欺,几曾讲究过“睦邻”之道?今天这三个馆伴忽然大谈其“睦邻敦好”,还责备北宋政府不够交情,马扩听了,不禁暗暗匿笑。
“马某受命赍书前来劝降国王、王妃,”马扩耐心地等候他们指摘完毕,就简简单单地回答,“无权修改书词,众位说了这多少,岂不都是白废口舌?”
他们还不甘心就此罢休,建议马扩修改了书稿,派快行家②火速送回宣抚司,换了大印再送来。还说,“前后不过三四日工夫,改了书中的措词,彼此存个颜面,事情就好办了。”
“马某无权修改书稿,不是已跟众位说清楚了?”马扩看他们喋喋不休,纠缠不清,就断然拒绝道,“若使要马某修改,也只能照原书中几句话重写一遍,一字增删不得。贵朝大臣们不度德量力,不审天时人事,作速定下大事,却有这等闲工夫,干那一字一句,咬文嚼字的酸秀才勾当!即使众位有闲,马某却不在这件事上奉陪众位了。”
“俺姚某也曾多次接伴过贵朝和河西家的使节,”姚璠现出十分颓丧的神情说,“诸事彼此多好商量,几曾见得像宣赞一样斩钉截铁,没个回旋余地?好比做买卖,也须双方都退让一步,才好成交。如今是只有俺家让步,宣赞扳住俏价,丝毫不让,这交易如何做得成功?”
“可以礼让之处,俺无有不让。”马扩侃侃然说,“不能让步之处,俺一步也不能相让。殿帅却不想如今大家正在谈论军国大事,岂可比为买卖?”
话已说到尽头,无可再说,大家只得暂时分手。
隔不了几个时辰,他们又来作第三次的拜会。这次来得既不是时候,又是气势汹汹,在门口就大呼小喊,不是原来那一副“万事都可以商量”的善哉相了。
“宣赞来到敝邦,”萧夔一见面就疾言厉色地责问,“是为的谈判国家大事,还是来作间谍?”
“萧枢旨说的是什么意思?”马扩正色地说,心里想,“一场斗争开始了,多分是赵大哥和沙兄弟那里出了纰漏。”
“什么意思,宣赞自己肚里明白,”萧夔冷笑一声,“何必再问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