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说:
“胡寿爷,俺不上学了,俺娘说求爷给派个活儿,挣几个工分。”
“哈咦咦,狗儿,你能干什么?你会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队长想了想,说:“尽管你家成分高,但孤儿寡母不容易,这样吧,派你个轻松活,赶明早上,跟着周五去放牛吧。”
队长说完,就摇晃着身体,走到生产队的大草垛旁边,身子一侧歪,跌在草堆里,呼呼地睡了。狗感激队长,跟过去,抱了些草,把队长的身体盖起来。副饲养员沈宾看见了,大吼:
“狗,你干什么?”
狗说:
“拉草,埋人。”
沈宾走上来,扒扒草,露出一张青紫的麻脸,吐e吐舌头,悄没声地走了。
狗跟着沈宾屁股走。沈宾一回头看到,呵斥道:
“膘子,你跟着我干什么?”
狗得意地说:
“胡寿爷派我赶明早上跟周五一道去放牛。”
沈宾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狗看,看得狗心里敲小鼓儿。狗听到沈宾说:
“我日他个娘,这是什么世道!”
狗不知道沈宾骂谁,愣愣地看着沈宾的嘴,沈宾的嘴里镶着两颗银色的牙。村里除了沈宾,没有第二个镶牙的人。狗听王光武说沈宾在八路军胶高支队里当过班长,与日本兵面对面地拼过刺刀,后来又在解放军里当过连长。王光武说沈宾的老婆李水莲当年嫩得一掐冒白水儿,白脸红嘴唇,好大的两片腚,浪得天摇地动,手上还戴着一颗金镏子哩!不是军官的太太,谁人能戴得起金镏子?沈宾后来当了邮电局长,一个守电话的大嫚儿迷他,光着腚就钻到沈宾被窝里去了。沈宾也就坡上驴爬到大嫚儿身上。爬了几次后,大嫚的肚子就鼓起来了,说是肚子里有了小孩。大嫚儿的男人碰巧也是个解放军连长,一状告上去,就把沈宾给捕了,判了四年徒刑。狗对沈宾佩服,羡慕沈宾的好运气。狗多次想: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大嫚儿光着腚钻到我的被窝里来呢?
沈宾进了饲养室,狗跟了进去。牛们都被周五赶到草甸子去放牧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拴牛的柱子,一溜十几个石牛槽。栏里垫了新鲜黄土,香喷喷的。孙六不在。沈宾卷了一支烟,从灶里引出一茎火,点燃,看着狗,若有所思。狗看着沈宾瘦干巴的小脸,忽然想起他老婆李水莲的那张白茫茫的大胖脸。狗听张有田说沈宾劳改那阵子,李水莲可逮着机会啦,白天连着黑夜和那些公社派下来的“抓革命促生产”的干部困觉。沈宾劳改四年,李水莲生了五个小孩,一年一胎,前三胎三个女,最后一胎俩男孩。李水莲一感到肚子里有了故事就赶紧往劳改农场跑。跑到农场,鸡毛火促地跟沈宾睡上一觉,就算给肚里的孩子找到了爹。李水莲生那些孩子一个一模样:有长脸的,有圆脸的,有椭圆脸的。有白颜色的,有红颜色的,有黑颜色的。沈宾回来一看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劳改这四年,李水莲一霎时也没让腚沟闲着,眼瞅着一群五颜六色的孩子在李水莲教唆下追着自己叫爹,沈宾满肚里百苦千辣也说不出来,自己的把柄还牢牢地在李水莲手里攥着呢。李水莲发了疯撒了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狗亲眼看到李水莲跟王大福老婆打架,打不过人家,就当着半个村的人,把衣裳剥光,像一只大绵羊一样,咩咩叫着,蹿到王大福家去,踩着板凳,跳到王大福家供养祖先牌位的桌子上,双腿开叉坐着,呱唧呱唧拍着肚皮哭、骂。这一招真邪,真损,王大福家从此就倒了霉:养鸡死鸡,养鸭死鸭,养兔子死兔子。先是老婆得了疯病,见人就脱裤子,继而王大福上了吊。李水莲那一身打着折子的白色肥肉经常在狗脑海里晃动,也经常让狗全身都硬邦邦起来。狗还想起了李水莲许许多多和男人的事。他突然产生了讨好沈宾的念头,便说:
“我看到过,你老婆和队长,咬着尾巴儿钻到胡麻地里,好半天才钻出来,你老婆头上顶着野麻花……”
沈宾出手一拳,把狗打得一腚跌地。他哭咧咧地说:
“是真的……谁撒谎谁是小狗……我亲眼看到了,你老婆跟队长摞在一堆儿……”
没容他说完,脸上又挨了一拳。
好久之后,狗用舌头舔干净唇上的血,看到沈宾眼珠子通红,怪吓人的。他爬起来,想悄悄溜走,肩膀却被沈宾机灵的小手抓住了。
“爷,爷,亲爷,狗不敢了……”狗哀求着。
“我不打你,”沈宾摸出一个打火机,递给狗,说,“你去把草垛点着。”
狗接过打火机,想了一会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