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蒙忽然睁开眼,轻声叫父亲。
“小蒙,爸爸来了,咱们去医院。”建华一阵心酸,小蒙蒙三岁柳若菲就走了。这五年,虽然有母亲带,可蒙蒙的每一点变化都牵动着他的心。他爱儿子,儿子就像他的一个复制品,越大,身上就越明显地带着他儿时的特征。他小时候是“三国迷”,儿子也是魏、蜀、吴不离口。儿时他常常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战役”之中,自言自语,时而充当将军,时而充当士兵。一天他下班去接儿子,远远地就看见小蒙一个人顺着边道上回家,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比画得有板有眼,俨然一个八岁的杨建华自己。
“桥修完了吗?”
“快了。”
“太好了。”小蒙迷迷糊糊又闭上眼睡了。
建华抱着小蒙蒙下了五楼,坐车去了医院。
“怎么不好?”女大夫眼皮搭拉着,没精打采地问建华。
“这孩子昏睡,呕吐,一天没吃东西。”
女大夫似乎没有听见杨建华的话,动作机械地照例依次检查过喉咙,心脏,摸摸腹部,随手开了处方单和注射单,脸上冷淡而平静。
平静,或许没有什么大病,可是,冷淡……
“大夫,这孩子一个月前被摔着后脑勺了,脑震荡,从汽车上甩下来的……”
蒙蒙的摔伤,一直像个提在半空的吊爪,揪着当父亲的心。
“多长时间?”女大夫搭拉的眼皮终于抬起了一半。
“有四十六天了。”
那眼皮又垂了下去,接着在药单上写着一些杨建华完全不认识的中国字,不置可否地说:“先吃药,打针看看。如果不放心,再到总医院脑系科看看。”
脑系科!
“您再给看看,这症状会不会是脑子里的毛病?”杨建华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发紧。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告诉你现在不像,你既然说他脑震荡,就去看脑系科。”搭拉的眼皮这会儿突然睁得老大,露出女大夫黑白分明的眸子,然后又迅速地垂下去,用眼角把杨建华狠狠地夹了两下。
一拳头就能使这“夹子”开成红花。
杨建华使劲忍下去想在那眼皮上挥舞一下的念头,抱起儿子走出诊室。
打针,吃药。小蒙蒙躺到家里床上时,脸色好多了,头也不再发烫。
杨元珍松了口气。建华心里仍被吊爪揪着,退烧针管退热,病源呢?
“爸爸……”小蒙显得精神了。
建华摩挲着儿子的手。这手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指甲是方形的,长在自己手上是那么难看,在蒙蒙手上却十分可爱。他把这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
“爸爸,……我想,买个足球……奶奶不同意,她不让我踢足球。”
“爸爸同意,你过生日那天送给你。”
“过生日,你不是要带我去少儿活动中心吗?”小蒙惟恐一件生日礼物代替另一个生日许诺。
“带你去,去一整天,所有的项目全让你玩过来。”建华想让儿子高兴。小孩一高兴往往病就好了。
果然,小蒙蒙一骨碌爬了起来。
“真的!”
建华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地,奶奶笑着赶紧把孙子按下,盖上被。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人是办公室的小刘:“严经理让我通知您,立即到工程总指挥部去,有急事。”
急事?现在工程上哪有不急的事!
那么,回头抽空再去脑系科吧。
工程总指挥部,几位正副总指挥在等他。曹局长什么也没问,建华什么也没说,大家围着桌上的沙盘坐下了。
“凤凰桥什么时候能完工?”曹局长问。
“一个月。”建华信心十足。
“不行,得提前。”
“再提前五天。”这意味着在预定日期内提前了半个月。
“十天。”曹局长凝视着新提升的经理,“二十天完成任务。总指挥部准备把光明桥的修建任务交给你。光明桥开工的时间必须在二十号左右。”
十天?五天已经拿出了冲刺的力气,哪来的本事再挤五天。
“光明立交桥,是环线上最大的一座立交桥,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时间紧,任务重,它是环线工程最后一战,什么时候拿下它,什么时候全线通车,敢不敢立军令状?”
立军令状?军中无戏言,杨建华不能不犹豫。
“人生能有几回搏?造光明立交桥这样的大桥,人一生能赶上几次?失去这个机会,我敢肯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