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父亲脸色铁青,“他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在建筑队,而且是个大你十岁的二婚头!”
“二婚头,那怎么了?你不就是比季姨大十岁的二婚头吗?您不同意我,我就不同意您。”肖玲早料到父亲会反对,但她手中掌握着回击的王牌。
半年前,父亲经人介绍与一个“老姑娘”恋爱了,两人年龄恰恰相差十岁。父亲同女儿商量,女儿深明大义,为了父亲的幸福,她开了绿灯,可如今,父亲却给她开了红灯。
女儿的话使父亲卡了壳儿。
但他态度仍很强硬。他的情况与女儿不同。小季三十八岁,上山下乡八年,待业一年,上大学四年,好好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让命运耽误了“个人问题”,这个年龄不找“二婚头”,就得当一辈子尼姑。况且,自己是本科毕业生,药剂师,除了年龄大一些,哪个条件也不亏待小季。可女儿是才二十四岁的大学毕业生,总不致找一个大十几岁的市政工人吧,什么副队长,根本就不能算国家干部,没有学历,却有个八岁的儿子。
肖玲不管父亲的反对,依然我行我素,谁也无法抹去杨建华在她心中的位置,终于引发了父女间的又一次交锋。
“小玲,你最近整天泡在工地,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去找那个杨建华了?早告诉你,不许找他,一个建筑工人,有什么出息?”
“什么出息?人家现在当经理了。”
“经理,工人提拔上来的,还不是一样一身野气!”
“我喜欢他。”
“不行!”父亲说不服女儿,只好说出实话,“你季姨今年三十八岁,你却给我找了个三十六岁的女婿,这怎么行?别人会怎么看?”
“这怎么不行?您找您的老伴,我找我的男朋友,他们之间没必要做横向比较,自己幸福就成,管别人怎么看!”
肖玲的话再次使父亲哑口无言。
父亲不再说话就是默许了,可肖玲还不知道究竟杨建华对她是什么心思。她早已向他暗示了心迹,然而他却若即若离,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是亲切的,友爱的,深邃的,就是缺少那么一点炽热,她渴望的那种情人的火辣辣的目光。或许他那个年龄的男人已经没有了这种炽热,还是他从来就只把她当个小妹妹看待?
肖玲忐忑不安。有机会,她一定要和他谈个明白。
现在,机会来了。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愿在建华得意的时候向他表露爱情,只有在这时候,她的爱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爱给人的是温暖和力量。
杨建华感到惊讶,没想到他心目中天真单纯的肖玲竟能说出这么一番有用的话。
他深深地回望着肖玲:一定!是一定。
“谢谢你。”他说,“我杨建华绝不能让人整倒。谢谢你给我打气。”
肖玲的目光发烫了:“建华……我愿意做一个打气筒,天天跟着你。”
炽热的目光,勇敢的表白,这女孩子总有一些特别的东西使他心动。
“陪我到大桥中间去看看好吗?”她的声音有点羞怯。
杨建华没有答话,默默挽住她的臂,向大桥中段走去。冬夜的寒风撕扯着他们的衣服,风里还夹杂着碎雪,刮打着面颊,火辣辣地刺痛,肖玲却全不在意,她紧紧依偎着杨建华高大的身躯,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臂上,依着新漆好的大桥栏杆站住。穿过工地木板围墙,四周五颜六色的万家灯光在夜幕中闪烁,不远处变幻的霓虹灯广告牌走马灯似的映出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画面。夜真美。
“我这个人命不好。”建华终于开了口,目光聚集在大桥下停放的大吊车,“谁跟我生活都可能受一辈子苦。我原来的爱人就在婚后失望了,选择了一条最理智的路 ———和我离婚。起先,我恨她,但细想想,她是对的。家庭就像一个链子,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命运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允许其中一方在生活上追求更大幸福。许多人结了婚,才发现婚后的生活远不像婚前热恋时想象的那般幸福、浪漫。婚后没有了花前月下,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生活会由兴奋变得漠然,吸引变成重复单调,这才意识到婚前的感情并非真正的爱情。当他们想走出去的时候,就会觉察到婚姻这根锁链,限制了行动的自由。我的家庭条件很差,小蒙蒙已经懂事了,你面对的,是要有足够勇气来迎接的生活。我曾为一个人打开过锁,我不知该不该把链子又套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我要这链子。”肖玲紧紧抓住建华的胳膊,“因为链子那一头是你。你要走得太快,把我甩下来的时候,我就紧拽住它,叫你等等我。当你落在我后面的时候,我就拉一拉,叫你快一点。就用链子把咱们俩锁住,谁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