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是自己编的,除普店街这条胡同的人们听她胡吹过几句,别人怎会知道哥哥是谁?义兰这样说是为了哄义民高兴,她知道哥哥爱戴高帽。
“谁说的?”张义民虽不大信,却希望是真的。“胡同的人瞎猜。”
“不是胡同里的,连我们副食店的人全知道。”
捕风捉影,什么事一传就邪乎了。张义民想,这么说,自己有几分知名度了?这种传言对他太有利了。不知这传言是从市政府机关干部嘴中,或是市拆迁指挥部那儿传出的,还是普店街居民臆造的?两种可能,其意义差异很大。
“你们副食店怎么会知道我?”他追问,任拆迁副指挥,报上没登,按规定,只有副市长或市委常委以上的干部报上才上名。
“我怎么知道?”张义兰担心哥哥看破,支吾着。
“什么权不权的,你别瞎说,别给我招惹闲事。刚才万家福他爸爸就堵着我,非让我给他调房,这老头不知从哪儿听到的信儿。”
父亲听儿子提起万老头,想起什么,往儿子跟前凑凑:“老万头前两天也跟我提起过这事,求我跟你说说。”他留意着儿子的脸色,“他说,你要能帮个忙,他送台冰箱。”
“胡闹!”张义民两眼瞪起来,“你让他少来这套,以为送台冰箱,我就管他的事,没门儿!”
张义兰见父亲离了题,忙给哥哥帮腔:“爸,咱才不要他那电冰箱呢,以为自个儿挣八万块钱,给点钱,别人就得巴结他。哥有权,能帮忙也不帮他们家。”
“什么八万?这种人怕别人看不起他,就吹牛。”
“是真的,万家福给我看过他的存折,他还要办个工厂,一年能赚五六十万。”张义兰为了让哥哥相信,又顺口夸大了家福的话,她没见过折子,但对万家有八万深信不疑。
张义民哼了一声,心里不禁酸溜溜的,自己每月不过一百多元工资,凭什么一个劳改释放犯,臭个体户比他堂堂国家处长挣得多!贡献和报酬,体面和待遇太不成比例。
“办工厂?万家福做梦还想办托拉斯呢!他早晚得‘二进宫’。”
“别管他,哥。”张义兰赶紧把话引过来,“我觉得杨大娘家咱得帮帮忙,能不能和咱搬到一块,或者近点?”
张义民无心再与父亲和妹妹说废话,全神贯注地审视着自己的全身打扮,镜中的他,仪表堂堂,罗晓维今天一定会更着迷。
“哥,你答应了吧?”张义兰见他不说话,以为有门儿。
“我谁也不管,冲杨建华我也不管!”张义民恨恨地回答。他不是有意伤妹妹,而是从心眼里恨杨建华。自从他当了高伯年的秘书后,胡同里的人谁不仰视他,只有杨建华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脸上还有那么一种轻蔑。
张义兰忍气吞声就是为了求哥哥这一件事,没想到他对杨建华这个态度,忍不住又顶他:“杨建华怎么了?人家现在也当公司经理了,比你低不到哪里去。”
“他当经理了?”张义民又一惊。
“你以为就你能当官?人家现在是市政工程公司的大经理,今天也是坐汽车走的。没准,人家将来比你官儿大。”义兰解气地大声喊,能把义民气得跳脚才好。
张义民这一次却没发火。这个消息和万家福有八万元钱一样让他发酸和心寒。公司经理和处长是同级干部。处长在市政府是个没权的大衙役,公司经理可是拥有实权的小县令,一个史春生当上凤华饭店的经理就已经够瞧的了,现在又冒出个杨建华,还有那个万家福,他张义民在人们眼中还会有以前那种荣耀和神秘色彩吗?
鸡窝飞出一只凤凰,人们会刮目相看。
如果一下子飞出三四只凤凰,人们就得比比看了。
“妈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从没骂过的粗话。他发誓,绝不让这些原不如自己的人赶上来,更不能让他们超过自己。
走着瞧,他张义民的天地岂是普店街居民可以想象的!
二
普店街要拆迁了。街办事处把市政府的决定正式通知到各家各户。
居民的第一个反应是高兴的。住了这么多年的“三级跳坑”今天终于可以跳出来,成为楼房的居民了,大家奔走相告。紧接着,感情又复杂起来,真的要搬了,心里又惶惶然,若有所失。
老人们怕住不惯楼房,年轻人觉得离市中心远了,上下班又多十几里的路。一些多年被缺房或无房结婚所困扰的人们,心中又燃起希望的欲火,想乘机扩大一下住房的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