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来啦!”红情慌里慌张地奔了进来。
“蜜蜂,打,打!”钱谦益气急败坏地说。
红情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脸上现出“原来是这么个事,好把我吓一大跳”的神气。
“打,快打呀!”钱谦益嚷着。
“哟,原来是只蜂儿。老爷,不用打,待婢子放它出去得啦!”红情说着,走过去,打算把帘子掀开。但是钱谦益冒火了:“混账东西,叫你打你就打!”
“是!”红情不敢再争辩。她从书架旁抽出一支蝇拂,来回赶了一阵,终于把蜜蜂拂落在地上。
钱谦益走近去,看见那只受伤的蜜蜂还在扑扇着翅膀,试图挣扎着飞起来,他就提起脚,使劲一踏,把它踏扁。
“可恶的东西!”他恨恨地说。
红情的眉毛颤抖了一下,现出不忍的神情。她默默地蹲下去,用指头把死去的蜜蜂拈起来。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她垂着头问。
钱谦益迟疑了一下,问:“柳夫人呢?”
“夫人陪董姑娘去了。”
“董姑娘?哪个董姑娘?”
红情摇摇头:“婢子不知道,婢子只听夫人叫她‘小宛’、‘小宛’的。”
钱谦益蓦地一惊:“什么,董小宛!你是说董小宛?”
见主人的神情不善,红情害怕起来,点点头,立即又摇摇头。
“她——什么时候来的?”钱谦益厉声追问,把红情吓得倒退一步。
“就在老爷刚才出门的时候。”
钱谦益愣了一下,猛地把桌子一拍,大声吼叫:“把夫人请来!”
“是!”红情连忙答应。
“让她自己一个人来!”钱谦益接着又说。
等红情飞快地退出去后,钱谦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万万没有料到,那个累得他在戒幢寺里招惹了一场是非的董小宛,不曾藏在僧房里,却居然躲到自己的住处来了。而这么一件大事,柳如是事先没得到他的首肯,事后也不向他禀告,就自作主张地把人收留下来。“太放肆了,进门不过半年,她就敢这样干,往后还了得?”
钱谦益怒气冲冲地想。他决定狠狠教训柳如是一顿,让她懂得作为钱家的一名姬妾,应当怎样恪遵闺范:“倘若不严加训责,今天她敢背着我藏个女人,明天难保她就不会藏个男的!”当门外响起柳如是的脚步声时,钱谦益心中的愤怒也上升到了顶点。
柳如是进来了。
显然,她已经从红情那里得知钱谦益大发雷霆的消息,所以走得有点急,不过,神态却十分镇定。
钱谦益陡然回过头来,一句粗暴的话已经冲上嘴边。然而,当他接触到柳如是那坦然、镇定的眼神时,不知什么缘故,他的勇气消失了,一刹那间变得目瞪口呆,不知怎样措辞才好。
柳如是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一双即便在严肃的时候,也显得妩媚动人的细长眼睛,静静地望着对方。
这样相持了一会儿,钱谦益终于移开了视线,咳嗽一声,用不大自然的语调问:“听说,董小宛到这儿来了,可有此事?”
柳如是点一点头:“是的,我正想告知相公这事。”
“怎么来的——她?”
“她说,有恶人追她,慌不择路,误打误撞逃进来的。”
“噢,是什么人追她?”
“听说是京里田皇亲手下的人,来姑苏买女孩儿的。”
“嗯,田皇亲可是个不好惹的刺头儿啊!”
“……”
“你想,这样合适么?——我是说收留她。”
“好歹我们也是手帕姐妹,相与一场,如今她有难,不好撒手不管。”
“可是,你总该先问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