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毋度[693],出入拟[694]于天子,擅为法令,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遣人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欲以危宗庙社稷。群臣议,皆曰:“长当弃市[695]。”帝不忍致法于王[696],赦其罪,废[697]勿王。群臣请处王蜀严道、邛都,帝许之。长未到处所,行病死,上怜之。后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长谥为厉王,立其子三人为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
十三年夏,上曰:“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698]德兴。百官之非,宜由朕躬[699]。今秘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五月,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700],诏狱逮徙系长安[701]。太仓公无男,有女五人。太仓公将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702]!”其少女[703]缇萦自伤泣,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704],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705]。妾愿没入[706]为官婢,赎父刑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707],而民不犯。何则?至治也[708]。今法有肉刑三[709],而奸不止,其咎[710]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故夫驯道不纯而愚民陷焉[711]。诗曰‘恺[kǎi]悌君子,民之父母’[712]。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713]体,刻肌肤,终身不息[714],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上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毋以异[715],其于劝农之道未备[716]。其除田之租税。”
十四年冬,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那塞,杀北地都尉卬。上乃遣三将军军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军渭北,车千乘[717],骑卒十万。帝亲自劳军,勒兵申教令[718],赐军吏卒。帝欲自将击匈奴,群臣谏,皆不听。皇太后固要[719]帝,帝乃止。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赤为内史,栾布为将军,击匈奴。匈奴遁走。
春,上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720],十四年于今,历日(县)〔绵〕长[721],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722],朕甚自愧。其广增诸祀墠场珪币[723]。昔先王远施不求其报,望祀[724]不祈其福,右贤左戚[725],先民后已,至明之极也。今吾闻祠官祝厘[726],皆归福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727],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
是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方明律历[728]。鲁人公孙臣上书陈终始传五德事[729],言方今土德时,土德应黄龙见[730],当改正朔服色制度[731]。天子下其事与丞相议。丞相推以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732],以为其言非是,请罢之。
十五年,黄龙见成纪,天子乃复召鲁公孙臣,以为博士,申明土德事。于是上乃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岁以有年[733]。朕亲郊祀上帝诸神[734]。礼官议,毋讳以劳朕[735]。”有司礼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亲礼祀上帝于郊,故曰郊。”于是天子始幸雍,郊见五帝[736],以孟夏四月答礼焉[737]。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738],因说上设立渭阳五庙[739]。欲出周鼎[740],当有玉英见[741]。
十六年,上亲郊见渭阳五帝庙,亦以夏答礼而尚赤。
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于是天子始更为元年[742],令天下大酺。其岁,新垣平事觉[743],夷三族[744]。
后二年[745],上曰:“朕既不明,不能远德,是以使方外之国或[746]不宁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747],封畿之内勤劳不处[748],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而不能远达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749],多杀吏民,边臣兵吏又不能谕吾内志[750],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结难连兵[751],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今朕夙兴夜寐[752],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怛惕不安[753],未尝一日忘于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754],结轶于道[755],以谕朕意于单于。今单于反古之道[756],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亲与朕俱弃细过[757],偕之大道[758],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759]。和亲已定,始于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