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艰苦的是杜鲍夫排里牵马的人。他们每人牵三匹马;只有瓦丽亚牵两匹--她自己的和莫罗兹卡的。这些疲惫不堪的人们的整个行列经过之后,在原始森林里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又脏又臭的迹印,好象有一条发出恶臭的、肮脏的爬虫曾在这里爬过。
莱奋生两腿微跛地走在最后。队伍忽然站住了……
“那边出了什么事?”他问。
“我不知道,”走在他前面的一个游击队员回答说。这个人是密契克。
“你传话过去问一下……”
过了一会,由几十张苍白发抖的嘴辗转传递的答复回来了:
“没法前进了,前面是沼泽地……”
莱奋生克制住两腿里面突如其来的颤抖,向库勃拉克冈过去。他刚刚消失在树木后面,这一大群人就猛然后退,四下乱胞,但到处都是一片无法通过的、粘性的、黑色的沼泽地,拦断了去路。从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出去,那就是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通往矿工排正在英勇奋战的那个地方。从林边传来的射击声,已经不象是什么不相干的响声,现在它和他们有着切身关系,而且似乎还在渐渐向他们通近。
人们被绝望和愤怒控制着。他们在寻找造成他们的不幸的罪魁祸首,--不用说,这就是莱奋生!……假如此刻他们能马上看到他,他们一定会用自己的恐怖的全部力量向他扑去。他既然会把他们领进来,就让他把他们带出去!……
突然间,他果真在他们中间,在人堆正当中的地方出现了,手里高擎的熊熊的火把,照亮了他的留着大胡子的、死白色的脸,他哎紧牙齿,一双目光如炬的、滚圆的大眼睛迅速地在人们脸上移动着。霎时间变得肃静无声,只有在那边树林边缘进行的激烈的、你死我活的游戏的声音闯过来,在这片寂静中,人人都能听到他的神经质的、尖细的、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谁弄乱了行列?……回去!……只有女娃娃才会这样吓掉了魂。……不许说话!”他突然象狼那样把牙咬得咯咯作声,拔出毛瑟枪,尖声喊道。人们的抗议的呼声立刻在嘴边忍住了。“听我的命令!我们要在沼泽地里铺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鲍里索夫(这是三排的新排长),留下拉马的人其余的都去支援巴克拉诺夫!告诉他,叫他支持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撤退。……库勃拉克!派三个人去和巴克拉诺夫联系。……全体听令!把马拴起来!派两个班去所柳树丛!不必爱惜军刀。……其余的人都归库勃拉克指挥。要无条件地服从他。库勃拉克,跟我来!……”他背转身去,把冒烟的火把高举过头,身子向沼泽地那边走去。
这一大群安静下来的、精神狙丧的、挤做一堆的人们,方才还在失望中举起胳膊,准备杀人和痛哭,这时却突然听话地、以超人的速度疾风骤雨似地行动起来。转眼间马都拴好了,斧声丁了,赤杨在腰刀的砍伐下发出折断的声音。鲍里索夫的一排人跑进黑暗,皮靴吧哒吧哒地响着,兵器懂得铿铿作声,这时他们看见迎面已经有人抱着第一批满抱的湿柳条走过来。……听到有一棵大树轰的一声倒在什么软绵绵的、具有毁灭性的东西里,惜着火把的熊熊火光可以看到,满覆浮萍的暗绿色水面象巨蟋的身体那样,富有弹性地起伏着。
在那边,人们牢牢抓住枝条,在水里、烂泥里和死亡里乱动,--冒烟的火焰有时从黑暗中照亮他们的歪扭的脸、弯曲的背部和蔚为壮观的堆积如山的树枝。他们脱掉大衣干活,从扯破的裤子和衬衫里,露出他们的紧张用力的、流汗的、因为擦伤而流血的身体。他们失掉了对时间、空间、自己的身体、羞耻、疼痛和劳累的任何感觉。他们拿起帽子就从这里以沼泽里舀起带着一股蛙卵气味的水,急急忙忙地、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就象受伤的野兽那样……